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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四肢百骸。
她艱難地呼吸著,後背滲出驚恐的冷汗,覺得自己隨時會被沉重的海水壓成兩張粘在一起的紙。
密不透風的壓力之下,她夢見了死去很久的父母。
跟大多數嶼城人不同,她的前半生很平靜,很普通——從小到大,她甚至沒碰見過幾次幫派火併,不是平靜普通是什麼?
這座城市混亂而瘋狂,公司如同一隻巨大的機械蜘蛛,矗立在城市中央,向四周吐出罪惡的蛛絲。
在這裡,每天都有人在棺材房裡哭到背氣過去,每天都有人因興奮劑過量而猝死,每天都有人因過於招搖身上的“高科技”,而被拐賣到地下診所去。
五十年前,那群科幻作家仰望星空時,會想到他們萬分憧憬的未來,是這個樣子嗎?
周姣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父母為什麼會死。
死得毫無預兆,就像是演奏到一半的鋼琴曲戛然而止——他們死於一場爆炸。
一場完全意外的爆炸。
那天,他們去上班,乘坐地鐵時,那節車廂毫無預料地爆炸了,就這樣。
地鐵公司給出的解釋是,有一名自殺式襲擊者在車廂中啟動了恐怖組織研發的自爆程式。
二十多年來,周姣很少懷疑公司,也很少瀏覽網上的陰謀論,畢竟她從小到大受的是公司教育,身邊人也大多是公司的員工。
她對公司並不忠誠,但也沒有想過推翻公司的統治。
江漣的出現,使她猝不及防看清了公司的黑暗面。
他危險、恐怖、怪誕,卻替她撥開了眼前的重重雲翳——有沒有一種可能,她的父母並不是死於自殺式襲擊?
每天都有人因過度使用晶片而精神恍惚,你怎麼確定那個自殺式襲擊者不是“晶片瘋子”呢?
無形中似乎有一隻慈悲的手,替她一幀一幀地倒退畫面,使她看見被隱瞞的真相——幾秒鐘後,地鐵穿過隧道的風聲銳響,她站在了那節即將爆炸的車廂上。
她看到父母眼中銀光閃爍,正在用晶片處理公務,而他們的對面,坐著一個神情恍惚的男人。
那個男人面色蒼白,嘴唇乾燥,頭髮油膩,一綹一綹地粘連在一起,似乎已經在地鐵上住了很久。
因為地鐵是24小時執行,這種人並不少見,他們往往是才被解僱的公司員工,剛從公司分配的公寓裡搬出來,既找不到合適的寓所,也拉不下臉面去棚戶區,乾脆在地鐵裡住了下來。
周姣在醫院裡接診過太多類似的病人,一眼看出男人正在經歷興奮劑戒斷的症狀,必須儘快注射鎮靜劑,讓繃緊的神經放鬆,不然極有可能患上神經系統退行性疾病。
但男人的手上,顯然沒有鎮靜劑。
周圍人也沒察覺到他的異樣,都在各忙各的——不爭分奪秒的話,怎麼從日益激烈的公司競爭中活下去?
周姣是整個車廂唯一走近他的人。
她看見男人深深埋著頭,臉色白得隱隱發青,乾裂的嘴唇一開一合,一直在喃喃自語。
這一幕,不知是她大腦潛意識虛構出來的,還是真實存在過的——周姣更傾向於是真實存在的,有一股凌駕於人類之上的力量正在帶她回顧過去。
周姣低下頭,想要聽清男人在喃喃什麼。
但他的聲音太小了,地鐵又太嘈雜,她聽得斷斷續續:
“……我都說了,不是我乾的……為什麼要解僱我,為什麼要停掉我的藥……我活不下去了……我活不下去了,我活不下去了……”
“藥”,顯然是興奮劑。
男人應該是公司的高階員工,因為只有高階員工,公司才會針對他們的身體狀況專門配“藥”,還會給他們植入一種特製晶片,監控他們的心率血氧等資料。
表面上,是為了他們的健康著想,實際上則是為了更好地監視他們。
隨著時間的流逝,男人的表情愈發瘋癲錯亂,聲音也愈發喑啞怪異,半晌他突然站了起來,對著車廂內所有人吼道: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你們也去死吧——都去死吧——都去死吧!!”
因晶片而發瘋的事情並不少見,有幾個人立刻反應過來,一邊撥打急救電話,一邊靠近男人,試圖安撫他過激的情緒。
其中,也包括周姣的父母。
她的父母一直是老好人形象,就連提前寫好的遺囑裡,也不忘叮囑她要當個好人,說他們什麼都放心,唯獨擔心她會走上歪路,此刻自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