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部分 (第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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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她的靈慧狐媚,卻忘了,哪個狐狸精不狐媚?她能替我幫手,如何不能獨擋一面?何況這隻小狐狸在我的薰陶下,見慣了風月。手裡起起落落,也總有男人垂涎。我替她擋駕,以為她太小,卻忘了,她已經十三歲。
娉娉嫋嫋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
你瞧我多傻,十三歲的小狐狸,青春正盛。放出去,咬死人亦是輕鬆事。噯!女人不要小看女人。夏日薔薇濃豔如血,我攀附著,第一次覺得自己是風裡的蝴蝶,輕飄飄的,只要他一嘬嘴,吁氣,我就身不由己地漂移。
咸宜觀偌大的院落,陽光碎如我手心的花瓣,瓣瓣無聲。
等他的回答,他沒有回答。
還好!這男人,吃我的用我的穿我的愛我的,只是個吹鬍笳的樂師!他多少應該有些猶疑。
怎麼了,你不會回答嗎,陳公子,求你了,說嘛,我要你說嘛。翹兒,我的好翹兒聲聲逼問,婉轉鶯啼。
好像有人愛把少女嬌音比做出谷黃鶯。她是黃鶯才出谷,我是杜鵑聲已嘶,杜鵑啼血。
也許是過於頻繁的情慾擊垮了我,它要證明它是主宰我不是!我的青絲漸漸失去光澤,扯斷一根看,內芯脆弱,缺乏營養的表現;我的面板亦開始鬆弛,再豔的胭脂,臉上也沒有十六歲時的鮮活豔麗。
我的內裡是水底漂浮的屍體,早已死亡。現在已經逐漸開始顯露屍斑——揭出死亡的真相。
不怪,那時候的魚幼薇有李億,現在的魚玄機,只有這空蕩華麗的咸宜觀。昔日,她的子安,伴她長安城遊遍,高朋滿座間,對人介紹只說,這是魚幼薇,我的夫人。
長安著名的女詩童,想不到是如此美人,李兄有****。
她讓他驕傲,他正要這驕傲。
他聲聲喚她為——夫人,讓她薰然。忘記了自己只是個妾,女字邊立的那個人。他有正妻,別居江陵,出身高貴的裴氏,性妒,有心計。十六歲的魚幼薇不是她對手。
她和李億在一起九十九天,裴氏從江陵來,輕巧地掐斷她的幸福,再不能圓滿。她的生命裡好像從沒有圓滿。
他說——陳韙——他終於說了,你好,翹兒,當然是你好。
好在哪裡?你說清楚呀,我笨。
你年輕呀。
綠翹“咯咯”笑了,那是年輕女人贏了老女人驕傲的笑聲。
花刺刺滿手心,血被封櫻她不能呼吸。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她的耳朵原來未聾,聽的清清楚楚!這兩個最親近的人聯手給了她致命的一擊——她愛的男人在她最寵愛的女人身上,宣佈——
她已不再年輕。
年輕……是的,她十三,我已二十六,老了,真是老了!二十六的魚玄機,外表依然美豔絕倫的魚玄機,心似長了黴斑的銅器,毒素無法抑制地蔓延開來。
幽暗的中毒已深的銅綠色。淒涼的淺綠,深綠,彷彿是她生命的底色。
因妒,她失手撻死了綠翹。而審問她的,竟是舊日追求她而被掃出門去的裴澄。
命途,在她十三歲時好像已經註定。斷頭臺上,斷頭的那一霎,她又看見他。目光交纏,輕輕回到那個遙遠的下午。
暮春。長安暮春。大唐長安落桃花的暮春。平康里的桃花一樹一樹地落,落滿了她回家的路。她身邊跟著一個大耳、肉鼻、闊嘴、貌似鍾馗的男人。他是溫庭筠。來此拜訪長安女詩童魚幼薇。
他是她仰慕的詩人,終身不第,然而詩名遠播,他來看她,她快樂得快瘋掉。 邊走邊聊,走到江邊,他說,就以“江邊柳”為題吧,試一試你。
她做了詩,輕聲吟誦《賦得江邊柳》——
翠色連荒岸,煙姿入遠樓。
影鋪春水面,花落釣人頭。
根老藏魚窟,枝底系客舟。
蕭蕭風雨夜,驚夢復添愁。
“影鋪春水面,花落釣人頭。根老藏魚窟,枝底系客舟。”溫庭筠再三回味著,驚豔不已。一個十三歲少女做的詩用筆如此老到,遣詞用語,平仄音韻,意境詩情,皆屬上乘。
他收她為徒,傳授她詩文。可惜,他的不拘世俗,依然改變不了她日後豔幟高張的命途,只是為她日後的豔史多添了幾筆談資,多可笑。
我看見他的眼淚了,劊子手的刀太快,頭落地,人還有知覺。我看見他跪倒在人群裡,淚流滿面。臺下,無數的達官貴人,富家子弟……曾經為搶她的花箋而打破頭的男人們,他們來爭睹她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