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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方。
當學工處通知蔣伯宇去談話時,誰都知道,他的末日已經來臨。
所謂談話,只是在處分學生前一個例行的程式。無外乎對深刻反省與重新做人的勸誡。蔣伯宇本來是不想去的——他到現在就這事兒連一份檢討也沒寫過。但看在上次“四眼”還為自己掏了三百塊錢份上,他還是去了。也算是和學校最後的告別吧!
申偉早已在學校外的一家餐館訂了個小包間,準備晚上為蔣伯宇餞行。除了他和段有智外,他又叫上了王丹陽。猶豫再三,他還是沒有通知何繼紅。依照申偉的想法,何必在走的時候,讓蔣伯宇再對人傷情——又遺憾痛苦一次呢。當然,另一個原因是何繼紅平時不冷不熱的派頭讓申偉覺得她遠沒王丹陽親和力強。“今夜不醉不歸”——這是他私下對段有智發下的誓。
“四眼”在學工處辦公室裡對蔣伯宇進行了例行的單獨談話,並給他看了準備公示的檔案草樣。“勒令退學”四個字深深地刺痛了蔣伯宇的眼睛。有一刻他真的快要忍不住自己的眼淚了——畢竟他才十九歲,畢竟他來到大學還不到半年的時間。真的要離開時,他才發現,他還是多麼眷戀異鄉的這片土地。就連“四眼”也看到了蔣伯宇在那一瞬飛快地背過臉去,用手背擦拭著眼角。
最後蔣伯宇站起身來,對著“四眼”鞠了一躬說:“謝謝唐處長,謝謝學校!”還未等“四眼”說話,他就折身衝出了辦公室,咚咚的腳步聲很快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
晚上七點半,在小酒館昏黃的燈光下,一場告別晚宴就在這三男一女中開始了。申偉、段有智、蔣伯宇和王丹陽圍桌而坐。沒有音樂,沒有太多的言語,連桌上滿滿的菜都很少有人動筷子,氣氛的沉悶更加重了每一個人的心事。
只有酒一直沒停。三個男生喝的是二鍋頭,王丹陽喝的是啤酒。酒過三巡,話才又多起來。藉著酒勁,幾乎每個人的語言都在發自肺腑。段有智在王丹陽和蔣伯宇碰杯時,還輕輕地用筷子敲擊著小碟,哼著“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如果不瞭解他們的心事,如果不瞭解這場飯局的背景,倒也會覺得這場面有幾分送行的詩意和幾分學生時代特有的浪漫。
“老蔣,出去了一定要和我們常聯絡啊,有空常來看看弟兄們!”五大三粗的申偉說這話時已是淚光盈盈。
“老蔣,將相自古出寒門啊!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換了平時,段有智說這樣文縐縐的話肯定要被申偉取笑,可今天的酒席上卻是寂然一片。
“蔣師弟,一切盡在不言中吧!我一直相信你!”王丹陽的話最少,但讓人覺得話裡有話。她坐在蔣伯宇的右手邊,就一直沒停過往蔣伯宇的碗裡夾菜。
看得出每個人都在儘量剋制自己的情緒,蔣伯宇對敬過來的每一杯酒都是一干而淨。他一晚上也沒說上幾句話。但誰都看得出——他每次拿杯子的手總是在顫抖著。
第二天申偉也沒上課,執意要陪蔣伯宇去買火車票。蔣伯宇打算先到廣州他的同學那裡,看看有什麼合適的工作沒有。然後等過些日子再把退學的事兒告訴父母。
天空中還下著小雨,這也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場冬雨吧。霧氣濛濛,落葉蕭蕭,在去火車站的路上,蔣伯宇感到了一生中最深最重的淒涼。坐在公共汽車上,他還想著是不是要再告訴一下何繼紅呢?告訴她是她讓他重新面對現實,來承擔自己該承擔的責任。他還想告訴何繼紅,他不再是一個懦弱無知的男孩兒了。就在他即將走向遠方的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真的長大了不少。
最後他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他想——就把她放進自己的記憶深處吧——這個讓他愛上的第一個女孩,這段青澀懵懂的愛情!他哪裡還有資本再去鼓足勇氣對她表白呢?他已經一文不名,甚至在很長一段時間恐怕都要淪落街頭。蔣伯宇想著一年後兩年後她還會記得我嗎?他想他一輩子也不會忘記她,甚至她的名字她的笑聲都已成為溫暖他冰冷內心中的火焰。
最後,他是在申偉的拍打中醒過來的。“瞧你睡得真香!都到站了。”申偉嘿嘿笑著說
。
蔣伯宇買了後天晚上到廣州的硬座票。他知道,後天上午,有關處分他的檔案就要在學校的宣傳欄裡公示了。
回到宿舍後,段有智指著擺在桌面上的兩大袋吃的水果、香腸、罐頭說:“呶,這是王丹陽剛拿過來的,讓你在路上帶著。”申偉拍拍他的肩膀說:“你也不給人家留點兒什麼紀念啊?”蔣伯宇搖搖頭淡淡地說:“我哪兒配,還是忘掉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