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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說明天定是大太陽,山芋榍一天下來就差不多幹了。 。 想看書來
花生
花生
花生的端莊與貞靜蕩蕩如天,從生出第一片葉,到植株蓬蓬,都真真切切,開小小的黃色的花,若在頂上,也是明亮華麗,竟不可想見的全在根部與葉下,人眼所見皆花生是花生,到是平靜安詳,有大成若缺的天然。秋天裡,莖葉逐漸的疏朗,隨手拔起來一棵,抖抖土,幾十個花生小鈴鐺似的掛在根下,豐盈著人的眼睛,這就是被揭懷玉吧。
花生把自己的貴不聲不響地藏在土裡,生有一種和悅的莊嚴,她的出現總與喜慶的大事有關。人家蓋房子,結婚,嫁女兒都要騎在梁頭或屋頂上撒染紅了的花生,全是雙果的,粒粒飽滿,眾人在底下仰頭看著,那人冷不丁“嗷呵”一聲開撒,夾雜鞭炮齊鳴,人群叫喳喳的散開去搶,火藥的煙氣亮藍,搶在手裡的,不只是幾顆花生糖果,而是一份喜慶,一份祝福,一份熱鬧。白塔人出人情不說出人情,而說我來幫你熱鬧熱鬧,這熱鬧一詞實在是用得好,不可名狀。我姐出嫁時,衣被鞋襪的嫁妝裡都擱有紅花生和大紅棗,顆顆都是親人的祝福。雖然都說嫁出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可有誰去當真啊,還不是從頭到腳疼不夠,連女婿都被罩在這親愛裡了。即便真是水,潑出去還有一片溼呢,這溼總也是眼熟的,與自己有份的,哪能一時三刻就幹得了,親情的水一輩子也幹不了。
鄉村人家都是本色日月,除了婚嫁蓋屋,一年到頭就過年是大喜日子,家家戶戶炒花生,鍋鏟貼著鍋沙沙的,花生殼嘩嘩的響,聲音厚實平闊,只覺得日子香到了明年的堂前。初一開過大門,一門口的炮竹紙屑嫣紅新鮮,喜氣洋洋。一家人坐在桌前吃過元宵蘸紅塘,客客氣氣的,心裡面滿滿的喜悅。有時候碗筷還沒收拾停當,人家就一撥一撥的來拜年,雖是村鄰,又是一輪新日月,彼此第一次見面也是隆重,皆捧茶倒水,遞煙拿糖,端上花生,瓜子,大家團團坐在桌前,講吉利的話,互相祝福,歡聲笑語的,這新年便像一朵大牡丹開在人氣的春風春陽裡,照亮了人間的喜慶,連天地都是新的。最是小孩子在人腿底下亂竄,抓了花生放在口袋裡帶回家集起來,等過了年慢慢的拿出來吃,延續著新春的快樂。那嘴巴嚼得好響,香氣幾步遠就能聞到,身邊總有一幫年齡大一些的孩子圍著他轉,興高采烈的,眼睛全盯著他口袋裡的花生。這般頭十歲的孩子最是性靈,秋天裡即便田野有人看青,他們也有本事把花生吃到口。這大抵都是男孩子的事,他們成群接隊的,黃蜂一樣亂飛,四散開來,尤其在河沿上,彎腰就是一棵,隨手扔到河埂下,溜下去拎起來,漂在河面上吃,見有人來,就把手悶在水裡,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你只看見水上的人頭,過後連秧子也找不著,都踩到泥裡了,無影無蹤。但這樣的事並不頻繁,童心的嬉鬧自有他的分寸,這是全村的油料,三餐的菜盤裡還指望著她,當著生計,即便是孩子也有一份清醒。
花生的重頭戲自然是榨油,有一年冬天,我家和另外兩戶合夥榨油,我父親帶我到油坊裡去,剖碎了的花生米都炒熟了倒在地上,各家分開,一屋子熱烘烘的炒花生味和陳年油氣摻著新鮮的油香。聽說油氣重的地方好惹鬼,油坊大都單獨在一處,與周圍的村莊不相連線,廟宇一樣孤單,讓人有很多的聯想。我縮在牆角不敢動彈,看我父親和大人們忙碌,把帶來的杆草(沒有打亂的稻草,根與根對齊)呈十字形散開在榨裡,又鋪上亂稻草,再倒入花生米,上面同樣撒是亂草,幾個人一齊發力,聲音宏大威猛,喊得動山川大野,深夜裡傳出去,遍地都是人煙,壯闊浩淼,盈滿天地。
花生餅出來一塊一塊有小磨盤那麼大,滾圓的,寸餘厚,熱得燙手,草烘烘的,放在交成十字的單繩上就可以挑走了。我們多作為精飼料兌在豬食裡餵豬,麻煩的很,先要把上面的草撕下來,拿一塊布披在上面,以免弄髒衣服,然後用兩腿夾住,使那種特製的鍘刀,很厚,刀背大抵因為美觀,鑄成微微的月牙形,兩端安有木柄,兩手握住,從上端用力往下推,一片一片的,有一點彎曲,和木匠刨子刨出的刨花相似。半塊餅削下來頭上都是汗,多是男勞力去做,是力氣活。後來有了機械榨油,餅只有山楂片那麼薄,就方便多了。然而也失去了許多趣味,往年的冬天,我們沒有玩具,父親就每人發給一塊餅,讓我們在地上滾著玩,車輪滾滾的場面,熱力紛蒸,我們頭上都冒著熱氣,笑語喧譁。人和稼禾原來可以好到相忘的境界,比如日月風雲互相映襯,共同成為天地間的大風光。 。 想看書來
茅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