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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芬的娘還想挽留,秋谷那裡肯住,一路出了大門,對著春樹嘆口氣道:“這就是他們名妓的下場,真是不堪回首。想那陸蘭芬在生時節何等鋒鋩,差不多些的客人倒反要仰承他的顏色。他的枇杷門巷差不多竟像個督撫衙門,車馬如雲,往來不絕。只為他吃慣了堂子飯兒,做不來良家婦女,倚仗自家的色技不肯嫁人。這般的一個有名妓女,今日之下卻弄得這等的收場,真是可怕!”說著不覺得言下愴然,春樹也嘆息不已。
一面走著,順路到迎春坊金小寶家,和他說明要去蘇州的緣故,一禮拜就可回來。金小寶初時不肯,後來經秋谷幫著解說,方勉強應了,但向春樹道:“耐去仔要豪燥點來格囁。倪也無啥閒話,來勿來聽耐自家格良心。”春樹連連答應。
秋谷又講到蘭芬死後的情形。金小寶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免不得揮下幾點淚來。秋谷又道:“他若趁著方子衡沒有回去的時候,安安穩穩的嫁了他,不要一味地亂敲竹槓,如今死了倒也博得些兒死後的風光,不至於弄到這般地位。可見你們吃堂子飯的人總以嫁人為是,只看陸蘭芬這樣的收場,也該覺悟回頭,驚心動魄。
你想做男人的沉迷不醒,尚且每每弄得蕩產傾家、身名掃地,何況你們是個倌人?“
金小寶不等說完,便截住道:“耐格閒話自然勿錯,不過倪想起來,各人有各人格打算,倒勿在乎嫁人勿嫁人,只要自家有點主意好哉。倪格排人要嫁起人來,格末叫討氣。唔篤去想哩,好好交格人家,啥人肯討格倌人轉去做大老母?推扳點格人家,倪又勿肯嫁俚。就算嫁仔一格好好裡格人家,也不過一個小老母,總歸有多化勿稱心格地方,阿是也嘸啥趣勢?”
秋谷聽了,覺得他的道理倒也不差,便問他道:“依著你的意見,不嫁人便怎麼樣呢?”小寶道:“倪從小頭裡吃仔格碗堂子飯,身體散淡慣哉,再要去做格人家人,像煞受勿來俚篤格規矩。只要自家有點主意,生意浪多點洋錢下來,勿要去貼啥格馬伕、戲子,像俚篤實梗欠得一塌糊塗,自家阿有啥格好處?現在格世界,只要有仔銅錢,樣式才辦得到。倪有仔錢銅,就是勿做生意也無啥希奇啘。再要做起客人來,老老實實點,勿要去撥俚篤吃啥格空心湯糰,到仔著末完結,總歸原要出來,撥別人叫聲老槍,也無啥好聽啘。二少耐說阿對?”章秋谷聽了不住的點頭,道:“你這個主意倒也不差,真是有些閱歷,並不是同他們一樣一味的哄騙客人。
想不到你竟有這般見識,也算是庸中佼佼的了。“
秋谷說罷又向春樹道:“你既要同去,趕緊去僱一隻中號快船,好叫輪船拖帶;到了蘇州便好住在船上,省得住在岸上,露了風聲不是玩的。”春樹諾諾連聲。
秋谷便到兆貴裡去坐了一回。陳文仙出局未回,覺得無趣。起身出院,想到新馬路辛修甫公館內去看他,並和他說一聲要暫去蘇州耽擱。因修甫這幾日有些小恙,知他在家養病,並不出門,便坐上包車徑到新馬路昌壽裡來。
修甫在家正是獨坐無聊,見秋谷來了心中甚喜,留他吃了晚飯,又談了一回。
秋谷把要去蘇州的話向他說了,修甫問幾時回來,秋穀道:“說不定,或者一禮拜內就可回頭。”說著,聽見自鳴鐘噹噹的已敲了十二下,便辭了修甫坐車回去。
那車伕因時已不早,拉著車子飛一般的向前直走。剛到新馬路轉彎之處,秋谷坐在車上,見有兩三個人在跑馬廳迎面走來。一個個不著長衫,都是官紗短衫褲,也有生絲褲衫,一齊散著褲腿,走起路來搖搖擺擺,凸肚挺胸。秋谷看得明白,曉得定是一班流氓,不去理會。那車伕拉著包車,騰雲駕霧的一般跑過頭去。秋谷忽聽得背後那班流氓,口中高高的打了一個哨子,又把掌心擊了一下。秋谷分明聽見,疑惑起來,低低的叫車伕停下車子,從黑影裡繞過頭去看時,只見那幾個流氓正立在轉彎角上,對著一座洋樓。那洋樓本是個姓王的鐵路委員租的公館,沿著馬路,兩間樓面,湘簾不卷,隱隱的露出燈光。秋谷看了,恍然大悟,曉得那班流氓方才的哨子是個吊膀子的暗號。秋谷平日本來愛管閒事,索性立住了看他究竟如何。又見那班流氓等了一會不見動靜,悄悄的說道:“咦,倒詫異篤啘。”便又打了一聲哨子,比先前高了好些。秋谷一聲不響,隱在黑影裡偷看他們。這班流氓那裡曉得有人窺探,隻眼睜睜的看著樓上,目不轉睛。
不多一會,果然那湘簾裡面影影綽綽的映著燈光,露出一個人影,揭起簾縫,倚著欄杆,往下張看。秋谷在暗處看得真切,是個二十餘歲的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