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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谷同著文仙正走到安塏第門外將要進去的時候,只見滔滔滾滾的一連來了兩輛馬車。前一輛車內坐著一個四十多歲、方頤大耳、烏須白麵的人,看他臉上的氣派好像是個當道貴官的樣兒。只見這個人跳下車來,立在門首且不進來,等著後面一輛馬車過來。馬車裡頭走出一個滿頭珠翠的倌人,這個人連忙要上前去攙他,那倌人把眉頭一皺,嗔道:“勿要囁,算啥介,耐搭倪先跑進去。”這個人聽了,恭恭敬敬的答應一聲,便依著那倌人的話兒先走進去。這個倌人在外面略略的站了一站,等著那前面的人已經走了幾步,方才慢慢的走進來。秋谷見了,對著陳文仙道:“這個倌人分明就是那濂溪坊的薛金蓮,怎麼對著客人這般模樣?”說著,便同著陳文仙跟在那薛金蓮的後面也走進去。見他走進安塏第四面走了一轉,那男子也跟在他的後頭,薛金蓮在前走著頭也不回,徑自揀了一張桌子坐下,剛剛緊靠著章秋谷、陳文仙的那張桌兒,正在章秋谷的對面。那個男子見薛金蓮坐了下來,便也想在薛金蓮旁邊坐下。薛金蓮登時變轉臉來,把手在桌上一拍道:“耐勿要坐勒倪搭,坐勒格面去末哉啘。”那男子聽了也不動氣,連忙就走到旁邊一張桌子上坐下。
堂倌泡上茶來,那個男子又跑到薛金蓮面前,問他要吃什麼點心不要。薛金蓮皺著眉頭道:“耐格人總歸實梗鴨矢臭,一日到夜吵勿清爽,吵得倪頭腦子也漲殺快。”
那男子聽了,便又跑到那邊坐了,還只顧目不轉睛,看著薛金蓮的臉兒。
這些情形都被秋谷、陳文仙看在眼裡,文仙悄悄的對秋谷說道:“耐看格個曲辮子曲得來。”秋谷看了薛金蓮看待客人這般模樣,心上狠覺得有些憤憤不平,便對陳文仙說道:“天下真有這般的奇事,做嫖客出了錢到堂子裡頭去頑,原是要尋開心的,都照著這個寶貝的樣兒,那就是自尋苦惱了。最可怪的,倌人們吃這碗飯原不過是為兩個錢,怎麼薛金蓮的看待客人竟是這般模樣,豈不是笑話麼?”陳文仙道:“他怠慢他自己的客人,與我們什麼相干,何必去管他的閒事。”秋穀道:“那個去管他們的閒事,不過我在旁邊看著,心上氣憤不過,這般講講罷了。”
正說著,忽見一個倌人從秋谷後面轉將過來,豐態清揚,妝梳雅淡,山眉水眼,霧鬢風鬟,一步一步的慢慢向前走去,忽然回過頭來把秋谷看了一眼,不覺失聲叫道:“阿呀,二少啘,啥辰光來格呀。”秋谷聽了連忙仔細看時,認得他不是別人,就是辛修甫的相好西安坊龍蟾珠,連忙微微含笑的立起身來,招呼他坐下。龍蟾珠又回過頭來和陳文仙打了一個招呼,方才就向上首一張椅子上坐下。龍蟾珠向來因為章秋谷是辛修甫最知己的朋友,每逢秋谷同著辛修甫到他院中的時候,龍蟾珠應酬秋谷格外盡心。秋谷在朋友的一班相好中間,最賞識的就是龍蟾珠。說他沉靜過人,丰姿出眾。如今龍蟾珠殷殷勤勤的和他講話,便也隨意應酬了幾句,又問他這幾天可見辛修甫?龍蟾珠道:“辛老有一禮拜勿到倪搭來哉,耐看見仔俚,請俚到倪搭來。”秋谷隨口答應了一聲。龍蟾珠又道:“二少,耐格貴相知,今年才調仔頭哉,一個來浪久安裡,一個勒浪迎春坊,看見仔倪一徑勒浪問耐呀。”秋谷笑道:“我如今還有什麼相好,你說的是什麼人?”龍蟾珠笑道:“陸麗娟搭仔梁綠珠,勿是耐格相好,是啥人格相好呀?”秋穀道:“那算不得相好,不過應酬朋友,隨便叫幾個局罷了。”
正在這個時候,忽聽得陳文仙在對面咳嗽一聲,秋谷不知道什麼事情,連忙抬起頭來看時,只見陳文仙把嘴往那邊一指,秋谷順著他指的一方面看過去。只見那邊臺上的薛金蓮對著自己目不轉睛的只顧呆看,兩隻眼睛水汪汪的,腮邊頰上早現出兩朵紅雲。秋谷見了,知道他在那裡吊自己的膀子,但方才見他待那同來的客人那般怠慢,覺得自己也是個嫖客,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心上很有些恨他,憑著他在那裡弄眉擠眼的賣弄風情,只當作沒有看見的一般,由著他一個人去做作。陳文仙和龍蟾珠看了,把手巾掩著嘴,格格的只是要笑。龍蟾珠忽地對著秋谷悄悄的把手往對面一指,低聲問道:“耐阿認得俚呀?”秋谷也低低的說道:“濂溪坊的薛金蓮。”龍蟾珠搖一搖頭道:“倪勿是說俚呀,格個坐勒薛金蓮左首格客人,耐阿認得俚,搭辛老一淘格朋友呀。”秋谷搖頭道:“修甫的朋友我一個個都認得的,卻從沒有見過他,或者是修甫近來結交的朋友也未可知。”看官,你道這個壽頭碼子的客人,究竟是個什麼人?在下做書的就是不說出來,看官們也一定知道,自然就是那位廣東來的陶觀察了。
當下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