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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廊曲折,花木蕭疏,榆柳兩行,梨桃百樹,佈置得狠有些兒丘壑。
錢大老爺夫人黃氏早年就死了,錢大老爺伉儷情深,不肯續娶。黃夫人生了一子一女,兒子名叫康壽,女兒名叫紉秋,都生得目秀眉清,唇紅齒白,真是兩株玉樹,一對璧人。這錢紉秋長到十七歲上,更長得如花如玉,傾國傾城,冰雪為肌,瓊瑤作骨;更兼性情和順,資質聰明,對著錢大老爺真是千依百順的,從不肯叫錢大老爺生氣。錢大老爺鐘愛的這個女兒,真個也像是掌珠拱璧一般,自己教他讀書識字,又請了一個繡娘教他女工刺繡。這位兒小姐一學就會,一會就精,不上五六年的工夫,錢小姐早已女工針刺無一般不會,詩詞歌賦無一樣不精。到了十七歲上,錢大老爺便和他對了一頭親事,是個本城貢生的兒子,名叫王芝宇,家況甚是貧寒。
這王芝宇卻生得白麵長身,一表非俗,更兼天資卓越,學問淵深。錢小姐嫁了過去,自然意合情投,一雙兩好,閨房之樂,甚於畫眉。這也不必去提他。那知錢小姐嫁了王芝宇不及一年,錢大老爺忽然生起病來,醫治不好,嗚呼哀哉死了。錢小姐姊弟兩個的哀痛迫切,也不必去說他。
又過了幾年,常熟縣城內忽然倒了一家有名的錢莊,錢大老爺本來是個清官,一生所積的宦囊,一古腦兒都存放在這爿錢莊裡頭,如今被他倒得乾乾淨淨,那錢莊上的經理也逃得無影無蹤,一個大錢也要不回來。錢康壽和錢小姐也無可如何,只好由他。從此之後,錢康壽便有些度日艱難起來,勉強敷衍了幾年,越發支不住,只得把自己住的房屋和花園典給本城的祁彥文祁侍郎家,典了幾千銀子,錢康壽便捐了一個功名,到湖北去候補。王芝宇本來是個寒士,家無擔石之儲,囊無一錢之蓄的,以前錢家有錢的時候,還可以常常的通融借貸;如今錢家窮了,王芝宇不免也更加拮据起來。若單是窮苦些兒也還罷了,誰知道禍不單行,福無雙至,大凡天心最妒忌的是男子一個“才”字,女子一個“色”字。所以古今來往往才士坎坷,紅顏薄命。如花美眷,消不得似水流年;綺思風情,辜負了良辰美景。十個裡頭倒有九個都是這個樣兒。這還不必去說他,更有一件最犯忌的事情,便是那傾國名妹,嫁著了個風流才子;江南名土,娶著了個燕趙佳人。像這樣的一班人物,上天卻斷不肯輕輕易易的放過了他,一定要千萬百計的想著法兒把他磨折得九死一生,方才肯罷。
看官,你想王芝宇和錢小姐這樣一對才貌相當的夫婦,一個具著這樣的清才,一個生著那般的豐貌,那裡能夠就是這樣安安穩穩的過去?平空的王芝宇又害起病來,急得錢小姐燒香拜佛,問卜求醫,沒有一件法兒沒有想過,那裡有什麼用處?
不上半個月,把一個王芝宇又送到閻王家去了。錢小姐呼天搶地,泣血捶心,幾次三番的哭暈了去。家裡頭的人見了慌作一團,連忙七手八腳的把他救醒。
看官,可知道這一邊王芝宇地下修文之日,正是那一邊錢康壽玉樓赴召之時。
原來錢康壽到了湖北候補了幾年,沒有得著一個差使,心中十分懊悶,得了病又沒有好好的醫生調治,不上幾時,也跟著王芝宇一起兒往閻王家去了。錢小姐得了這個資訊,更加痛不欲生,屢次的想要自盡,都被一班人看守得牢牢的,展不得手腳,也是無可如何。剛剛事有湊巧,正在這個當兒,又接得錢康壽夫人一封來信,說錢康壽的棺木現在還停在湖北省城一個古廟裡頭:要想扶柩回來,卻一個大錢也沒有。
錢小姐看了這封來信,心上更加悲痛,不免又趕到王芝宇靈前去痛哭了一場。哭過之後,錢小姐定一定神,心中暗想:“兄弟的棺木現在停在湖北,路遠迢迢的又沒有盤費,一時那裡搬得回來?雖然有幾家族中叔伯可以託他們料理,但是如今世上的人都是勢利不過的,聽得錢康壽死在湖北,身後蕭條,一個個早巳躲得遠遠的,恐怕過了窮氣,那裡還肯來幫你們的忙?想想姓錢的一家,如今只剩了自己一個,自己不去料理他的靈柩回來,還有那一個肯來多管這般的閒事?”想著便把殉節的念頭撇過一邊。盤算了一回,想著錢康壽沒有兒子,少不得要把族中的子侄承嗣,這是第一件大事,更兼搬取靈柩辦理喪葬,免不得大大的要一筆經費,這一筆錢,一時又從那裡去打算呢?呆呆的想了一回,忽然想起自己家裡頭的房子現在典給祁彥文住著,這祁彥文祁侍郎向來為人狠好,不如我自己親去見他一趟,問他借幾百銀子,一起並在典價上算,料想他沒有什麼不肯的。況且靠屋借錢,向來就有這個規矩,不是我一個人鬧出來的新樣兒。想著,定了主意,便換了一身素服,僱一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