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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之中的一個拿出紙筆要記她的話,以為上邊要表揚她行好的事蹟,咬死牙根不說。老人家是一個只做好事不願顯擺的人。追問得急了,她倒生起氣來,大聲地質問兩個幹部模樣的人:“你們甭問俺,只問你們自己,你們見了餓得快死的人救不救?當然得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一個人救了一個快死的人,那是不能再提的。沒聽人家說嘛,受了小人恩一世報不盡。行了善又成天掛在嘴上的人那是小人。受這種人的恩不如不受,那比欠債還厲害!”見任王氏執意不說,做記錄的那個人只好把她剛才說的話寫下來。同樣,大概他自己也弄不清自己記的是什麼。同樣,還是打挎包裡掏出印泥盒子讓任王氏按了手印。
天下蒼生 第十三章(6)
下邊該輪到魏隊長了,兩個幹部模樣的人請他談談三叫花子在生產隊的表現。魏天霖隊長看著他們蒐集三叫花子的材料似乎並無惡意,就把他“熱愛集體、積極參加勞動”的老話套話說了一篇,記錄人照樣記錄下來,照樣讓魏隊長按了手印。就在兩個幹部模樣的人走後第三天,三省莊大隊接到公社通知:任山(三叫花子的大號)同志為三省莊大隊貧下中農協會(簡稱“貧協”)主席。梁山好漢排座次論的是交椅,不知打什麼時候開始,公家各機關以“手”為單位排座次。在三省莊大隊一把手當然是孫書記,貧協主席、民兵營長在社員心目中就是第二三把手,其他什麼副書記、大隊管委會主任、婦聯主任、共青團書記,甚至掌握財權的會計,通通都要從第三把手開始往下數,有的根本就沒有“手”。
三叫花子當了大隊重要幹部的訊息不脛而走,人人對三叫花子刮目相觀。長輩兒親切地喊他大侄兒,平輩兒喊他三哥或三兄弟,晚輩兒娃娃喊他三叔或三大爺,就連任王氏也說:“俺三兒是鍋臺上的小米,熬出來了!”只有小翠兒對他還像從前一樣,她對他說:“咱在三戶莊算哪架上的雞?甭管人家把你看得有多重,你自家得知道自家幾斤幾兩。”三叫花子說:“那是,那是。咱是人了,咱也得知道咱是猴子變的(此知識是由於他常到任家四合院去閒坐,從任勿思給秦萍上的《動物學》課上聽來的,被三叫花子把進化改成“變”,出其不意地用到這兒了)。”
據說在討論各大隊貧協主席名單時,徐大頭一聽有三叫花子,發言時就說:“三叫花子不行,此人打記事起就要飯,要了幾十年,種田上的事任麼不懂,怎麼領導貧下中農搞好集體經濟?”他的發言當場就被馬書記駁了回去,他說:“貧下中農協會首先是個‘貧’,然後才是‘農’。前幾年書報上討論過‘紅’與‘專’問題。道理拿到這裡,‘貧’就是‘紅’,‘農’就是‘專’。咱成立的是‘貧下中農協會’,它的職責是保證基層政權掌握在貧下中農手裡,至於帶領貧下中農搞好集體經濟那是次要的,甚至是不重要的。不要把貧下中農協會搞成種田協會,重犯白專道路的錯誤。老一輩人說窮到要飯不再窮。三叫花子,不,任山同志要飯要了幾十年,”馬書記拿起手裡那張紙在空中揚了揚,接著說,“這上面肯定有在舊社會要過飯的同志,可我敢說他們誰也沒有任山同志要飯要的時間長,也就是說任山同志如果不夠大隊貧協主席資格,這上面的同志就全不夠資格了!”
徐大頭想說只要經濟搞垮了,甭說農村基層政權就是國家政權也會有一天呼啦垮了,但他沒有跟他爭論。“一把手”只要說了就不會再改口。就在三叫花子上任的第二天,任王氏拄著棍子來到他家裡。三叫花子出去了,小翠兒在家,任王氏逗引了小蘭蘭一回,誇這小閨女長得俊巴聰明伶俐,然後解開帶來的小包袱,拿出一件七八成新的中山裝,說:“眼下小三兒是幹部了,吃的孬好人家看不見,穿的不能再滴溜搭拉的了。這是他兄弟在學屋裡當先生的時候穿的,一回家他也就不穿了,給小三兒穿了吧,長短肥瘦我估摸也差不多。他開個會啥的,在人家面前也能站住腳。”小翠兒喜溜溜地說:“奶奶,就你想得周到!”
任王氏預料得不錯,三叫花子一上任就不斷開會。大隊、公社、縣裡不斷地開。三叫花子從會議上得到的教益不多,有太多的話他聽不懂,只是沐猴而冠,但他從會議上得到的實惠卻不少。各級開會大概都是本著“窮了什麼也不能窮了會議”的原則,會務籌備人員又盡心力,所以各級會議的食宿都是很不錯的。對於住宿三叫花子很不以為然,草堆、草垛、茅屋甚至橋洞他都住過。他說:“住這麼好乾什麼,不擋飢不擋寒的!”但他對伙食極感興趣,每次上桌他都是“眼睛像打閃,筷子像雨點”。其實裝滿自己的肚皮對三叫花子來說並不重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