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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說:“年輕輕的,正是克化食兒克化得快的時景,哪有到吃飯的時候不餓的?吃去吧,我給你單留著雞身上最好的肉哩!”秦萍說:“奶奶,我真的不餓,連一點餓意思兒也沒有。”任王氏覺得今天這事蹊蹺,年輕人正是連骨頭加肉一齊長的時候,哪頓飯小萍不像餓狼似的,今天怎麼就連一點餓意思兒也沒有了?她伸手捂一捂小萍的額頭說:“是不是病了?”可那額頭一點也不發燒。任王氏就去找任勿思,見了他問:“在唸書上你嚷小萍兒了?”任勿思說:“沒有,一句沒嚷。咋啦?”任王氏說:“她不吃飯。”說罷又交待孫子:“書不是一天能念成的,你不念了十多年?以後她一時念不會不許你嚷她。十七八的大閨女了,愛面子愛害羞了,不是愛嚷就嚷的人了。”見秦萍又回了自己的屋,任王氏就朝廚房走去。走著走著就笑起來,自言自語說:“人大了心事也就多了,是不是見有人來給哥哥說媳婦,想起了自己的終身大事?”想到這兒又自艾自嘆起來:“閨女大了早晚是人家的人,奶奶的小院再也圈不住俺小萍兒了。”說著兀自掉下幾顆混濁的老淚。
在秦萍啃課本的這些日子裡,生產隊仍由魏天霖老牛拉破車似的往前走。今年巴望明年好,明年還是那件破棉襖。全公社的莊稼人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過著奇怪的日子:夏收秋收時節,敲鑼打鼓把一車車的小麥、棒子送到司馬井公社糧管所,糧食局副局長兼糧管所所長吳福忙得孝子似的指揮工作人員過磅入庫,開回執兼給各生產隊送糧人員送茶送水。一過春節到青黃不接的時候,公社社員們又拿著“救濟糧本”到糧管所,把他們當初送的糧食二十斤三十斤地零零星星地扛回來。所不同的是他們扛回來的全是雜糧,小麥沒有了。當然變化還是有的,變化最大的是飼養室的飼養員。他們每隔三五個月總要換一茬兒。當初縣裡轉發徐大頭親自寫的檔案之後,確實好了幾個月,在這幾個月裡全縣喝牛肉湯、驢肉湯以至馬肉湯的生產隊極少,但過了幾個月之後就不行了,幾乎每隔一兩個月總要喝一回什麼湯,喝過之後莊稼人總要以手拍額說一句:“今兒又過了一回年!”
天下蒼生 第十三章(4)
後來生產隊想出了勤換飼養員的辦法。換的時候什麼原因也不說。隊長們肚裡有數:怕你呆長了膽兒大了,把喂牲口的精飼料喂到你老婆孩子肚裡去。這法兒說起來有道理實行起來不管用,社員們每隔一段時間還是要“過年”。最近上頭又下了一個新檔案。檔案只下到公社,還在檔案頭兒下邊的括號裡寫著“秘密”二字。檔案大體是說把飼養員都換成地富反壞右分子。闡述的理由是,原來的飼養員仗著自己是貧下中農,生產隊沒法咋著他,所以膽子就大,所以就偷牲口的精料。地富反壞右分子卻不同,他們頭上有“帽子”,而且這“帽子”還捏在群眾手裡,一旦發現他們有缺點錯誤就可以隨時拉出來批鬥。因此他們成天扶著牆走路,膽子最小,就不敢偷精料,牲口就不會繼續死。
據說這檔案是徐大頭向縣裡寫的一封建議信,縣裡對畜力逐漸削弱的問題大約沒咒兒唸了,又覺得建議信說得頗有道理,就當秘密檔案轉發下來了。偏方治大病。這檔案在平原縣整個鄉村發揮了奇特的功效,公社社員“過年”的次數大大地減少,有的生產隊一年也過不了一回年。有許多社員為此恨得咬牙切齒:“操他祖宗,咱們‘過年’的權力掌握在地富反壞右手裡,就為這也該批鬥他們!”自然,地富反壞右及其子女們,不光是負責喂牲口,還有更要緊的工作讓他們擔任,那就是打掃各家各戶的廁所。自打社員們有了自留地,自家廁所裡的那點東西,當然不再拿到生產隊換工分。工分值幾個錢?十個工分算一個勞動日,一個勞動日每年都在一角五到二角之間,所以社員們說“辛辛苦苦一整天,買不了麗華一盒煙(麗華牌香菸兩角三分一盒)。”把糞水上到自留地裡則不同了,那些瓜菜孬好結結就超過了這個數!有些尖刻的社員說:一個屁股眼子比一雙手掙的還多。為了增加大田的肥力就得把各家各戶的糞水收集到隊裡。這髒臭活兒誰幹?第一選擇自然是地富反壞右及其子女。這叫以毒攻毒,也叫“有利於思想改造”。你們不是時時想翻天嗎?那就到廁所裡去翻吧,翻一百個過兒也翻不到咱貧下中農的紅色江山上來!
這天下了晌,魏天霖來了。一見任王氏就說:“大嬸,我成天讓這雞零狗碎的事兒纏著,好長時間沒來看你老人家了。”任王氏說:“大娘知道你是忙身子,我這老媽子不要你掛牽,硬邦著哪!你領著把你腚後這幾百號人的吃喝打地裡刨回來,大娘就唸阿彌陀佛了!”任王氏看出魏隊長有事,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