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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攔下。一開啟車門先跑出來的又讓後邊的撲倒踩在腳底下。”
天下蒼生 第十四章(9)
任勿思、二狗子想象著那個可怕的場面臉都黃了。挖河民工所攜帶的器具,除了鐵鍁鍋碗都是易燃物品,火車速度快裹著風,悶罐車的窗戶小又焊著鋼筋,一旦失了火,火燒煙燻,想逃命真比登天還難。他們說著話,二狗子的妹妹端來了窩頭、稀粥、老鹹菜,說:“哥,甭管孬好了吃點吧。”在一般情況下這頓飯他們是沒法下嚥的,但他們實在餓得太厲害了,還是吃了一些。二狗子的這位禿妹夫到底是局外人,神情輕鬆地說:“這場火當然是壞事,燒死這麼多好人。可也有它的好處:這件事可以對那些幹部說,不要讓西瓜皮滑倒了,也說是這分子那分子破壞的。有些事發生了,就事說事,該幾是幾,不要動不動就往出身上扯,就往祖宗八代上扯!”
任勿思、二狗子無心停留,告別了主人就急匆匆往家趕。待他們走出莊子好遠了,二狗子的妹妹又追上來喊住他們,叮囑道:“兩位哥!發生這事上級在階級上找不著原因正著急,正想找個出氣筒出氣,你們回家以後千萬多做活少說話,萬一讓他們抓住話把兒,他們真敢往死裡整你們!咱們這號人要扶著牆走,不能多走一步路,不能多說一句話。兩位哥,千萬記住妹妹的話!”二狗子的妹妹是個精細人,此類的話說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任勿思、二狗子說了十幾遍“記住了”,她才停住腳步看著他們上路。任勿思二狗子默默走著,都不說話。三戶莊民工的姓名他們是知道的,他倆想象著他們的命運,想象著他們妻子老小的情形。三省莊的三十個民工他們不知道是誰,腦子裡也想著有沒有自己的熟人和朋友。走了幾里路,二狗子突然說:“咱回家要提了點心去看望那個李作俠,感謝咱那位救命恩人,他當時要是一發善心讓咱坐火車走,咱不也要擱進去?”任勿思說:“咱倆要是都在火車上就是燒不死,公安局裡也得說是咱倆放的火,把咱們槍斃。這樣公社、縣裡就好往上交待了。”二狗子說:“你說這話我信,這事不夠他們乾的。他們只信一條:大小壞事往咱們這號人頭上安準沒錯!就是以後知道安錯了,他們還要落個‘階級鬥爭觀念強’哩,這一條對他們來說比啥都重要。”
他們預想到他們離自己的莊子老遠就會聽到女人尖厲的哭聲,可是他們錯了,走近莊子幾乎沒聽見什麼動靜。有一瞬間他們懷疑自己所聽到的一切都是不可信的傳言,根本什麼事也沒發生。他們經過隊場大院的時候,才看到場院裡多了一個巨大的蓆棚,許多木匠正在那裡鋸、刨、鑿、砍忙得熱汗蒸騰,有一個胳肢窩挾著皮包的幹部模樣的人在那裡監工。他們往蓆棚底下一看一齊傻了眼,一溜門板上用被子蓋著一個個人形的物件,任勿思和二狗子的腦海裡一齊跳出兩個字:屍體!那個挾皮包的幹部見他們使鐵鍁把兒撅著行李捲兒的樣子;就知道是五類分子打工地上回來了;問:“你們哪個是任勿思?”任勿思說:“我是。”那幹部說:“放下行李去幹木匠活兒,加快速度!”又對二狗子說:“你到魏隊長那裡報到,聽他派活兒。”任勿思放下行李,見他大也在這裡,接過大的刨子就刨起木板。
他大也是五十多近六十的人了,他覺得大使刨子拉大鋸有點力不從心了,爺兒倆幹著活兒,任勿思低聲問:“遭著的都是誰?”他大每低聲報出一個人的名字,任勿思腦子裡就閃出一張年輕的臉以及他的音容笑貌,又低聲問:“黑豆呢?”他大唉地嘆了口氣,說:“咱隊就落下這一個活的,還摔斷了腰正在住院。”任勿思看了其他木匠一眼問:“這些木匠都是哪來的?”他大說:“全公社凡在木匠活兒上通點門兒的都讓公社趕到咱大隊來了。咱這兒少,三省莊多,幾十個呢。”“三省莊攤事的多吧?他們人多。”“攤著二十幾個,輕的不是嚴重燒傷,就是斷胳膊斷腿,都住院了。”“大隊幹部沒攤裡頭吧?”“攤了,帶隊的副主任攤在裡頭了。”爺兒倆說話間都竭力避免一個“死”字。這是中原風俗,老人死了叫做“老了”,小孩子死了叫做“殤”了。這時那個臉板得苦瓜似的監工幹部吼叫起來:“木工手頭兒都抓緊點兒,甭磨皮蹭癢的!”任勿思父子的交談就此結束,專心幹活。
天下蒼生 第十四章(10)
秦萍來了,她一看見任勿思消瘦乾癟長滿鬍碴子的臉就流下了大而晶瑩的淚珠,再想想勿思哥要飯拱草堆的情形不由自主哭出了聲。那位監工幹部一見秦萍兩隻眼珠立刻發出了綠色的光芒,他怎麼也不相信這烏鴉窩似的三戶莊裡竟有一隻金鳳凰,他以為是死難者的什麼人,馬上綻開笑臉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