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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樓此刻正坐在帳外,烏黑的長髮,瓜子樣小臉,雖然膚色偏慄,劍眉入鬢,雙目英氣逼人,卻因為年紀尚小,加上平時寡言少語,這翩翩少年給人的印象卻更象是沉靜的小女兒。營中的將士們大多是鮮卑人,而且年紀比他大很多,所以總是結伴的時候少些,獨處的時候多些。不過他平日裡雖人靜如林,沙場上卻疾如風,掠如火,救過不少戰友的性命,是以交心的朋友沒有一個,交命的兄弟反倒甚眾。
他靜靜地把玩著手中的“鳳凰石”,石頭硬滑冰涼的觸感,讓他的精神從戰時的興奮激烈舒緩平靜了下來。他仔細看著上面一個個動作各異的小人像,越看越有意思,都看了快十年了,居然還是看不夠。
從記事起,容樓一有空閒就喜歡拿出這塊據說是同自已一起出生的石頭來玩賞,看上面形態各異,動作離奇的小人。看著看著,他就會全神貫注地象被小人吸了進去,身體中慢慢燃起一團火焰,雖然是火,卻那麼醇厚,一點也不灼人,在四肢遊走,令他周身舒暢。一開始只是星星之火,而且四處亂竄,不由自已做主。隨著他年紀慢慢變大,這團火也由最初的小火星變得愈來愈大,而且愈來愈聽話,想讓它在身體中游走到哪裡,它就會遊走到哪裡,帶走那裡的傷痛、虛弱,帶來溫暖、力量。
時間絕對可以沖淡一切,就象雖然容樓總是回想起那個夜晚,但是這一年來,父親那晚具體對自已說了些什麼,卻已無法記清楚了,只剩下那一夜驟起的大風依舊時常在夢裡肆意狂嘯。
那一夜,容老頭死了。臨終前他終於說出了隱瞞容樓十年的秘密:容樓並不是他的兒子,那塊“鳳凰石”也並非是隨他一起誕出的寶物,而是他親生母親--那個在生下他之前就已經死了的女人留下的。
那夜,不管面前這個垂死邊緣,雞皮鶴髮的老人是不是自已的生身父親,他都是一直陪伴在自已身邊的唯一親人,而這個人就要永遠地離他而去,本就讓當時只有十歲的少年不知所措,更讓他慌亂的是自已活了這十餘年,居然一瞬間就不知道自已是誰了!
同這個從事“禿鷲”行當的父親在死人堆裡摸爬滾打了十年,容樓對別人的生離死別早已看得很淡,沒想到同樣的事一旦發生在自已身上卻如鈍刀割肉一般痛不欲生,痛到忘卻了怎麼流淚哭泣。
看著對人世和自已依依不捨,哽咽著一口氣,硬挺在那裡,遲遲不願閉眼離去的父親,容樓終於說出了那一夜自已唯一的一句話:“爹,無論怎麼樣,我這一輩子都姓‘容’。”他本非婦人所生,給他這條命的就是“容老頭”,“容老頭”是父親,也是母親,他只有這麼一個親人!
聽他說完這句話,容老頭滿足地閉上了雙眼。
容樓情緒極度低落,那撕扯心肺的痛苦,那失去親人的失望,讓他以為自已很快便會追隨父親一同離開這個人世。
只是,他太小瞧人類承受痛苦的能力,也太低估了生命的頑強。
而他也遠比自已想象中堅強得多,他不但活了下來,還親手埋葬了容老頭,踏上了自已的人生之旅。
越是見慣死亡的人越是執著於生念,越是經歷艱難的人越是貪圖享受。
神機營是培養訓練死士的地方。
死士,即不畏死的勇士,要求單兵作戰能力超強,這類人通常是特別訓練,用來從事很難完成的自殺式襲擊的任務,不論最後任務成功或失敗,鮮少有生還機會。
容樓手持令牌,揹著個包裹踏進“神機營”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是迎上來的一張笑臉,儒雅,清新。
他心裡暗想,這模樣的人怎會出現在這裡?
笑臉的主人一把拉過容樓的手:“我和你今天入營,我們倆一組,你的事我聽說了不少,年紀小小,武力過人,別人都叫你‘鳳凰’。是吧?”
容樓目光略帶戒備,盯著面前看上去稍稍大他幾歲的少年。
那人略一用力,卻見拉他不動,皺眉道:“我剛才一直在等你同去報到,幹嘛這麼彆扭?”
容樓問道:“你是誰?”
那人“哦”了一聲,道:“瞧我,居然忘了介紹,難怪你覺得我唐突。”他放開容樓的手,雙手背於身後,清了清嗓子道:“在下姓展,名燕然,虛長鳳凰賢弟你兩歲,以後要朝夕相對,還望鳳凰賢弟多多關照。我們兄弟二人雖長幼有序,卻也不需多有禮數,我叫你鳳凰,你稱我小然即可。”
容樓見他年紀不大卻搖頭晃腦,如講學背詩,說出的話又是一副老氣模秋的調調,忍不住裂嘴笑道:“小然,看你的長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