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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沒有聽見,肩並肩還在跟對面樓上的熟人耍嘴玩,說著笑著。
多鶴統統聽不懂。那笑聲也難懂了,嘎嘎咕咕,從天到地都是話語和嗓音的稠雲迷霧。她想,這是一族多麼吵鬧的人!她在這些人中間活了這麼多年,怎麼頭一次發現他們吵得她活不了?!他們花多少時間在吵鬧上?他們不吵鬧或許地板可以乾淨些,傢俱可以整齊些,衣服可以平展些。若少花些時間在吵鬧上,他們也不必“湊合吃”,“湊合穿”,“湊合活著”了。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書包網
小姨多鶴 第十章(2)
她拉出縫紉機。在這個家裡,每件東西都緊湊地鑲嵌在彼此的空隙裡,因此搬動它們的動作必須精確。一不精確就會天崩地裂,兵敗如山倒。縫紉機的輪子扭了一下,出了那看不見的秩序軌道,就撞在擺鞋的長條木板上,木板垮塌,一頭碰了一下帳杆,帳子癱軟下來,披散了多鶴一頭一身。多鶴在白色帳紗裡披荊斬棘,終於出了頭,穿木拖板的腳把放鞋子的木板蹬下來,連同腳上的木拖板一塊兒蹬出去。
他倆跑來了。他們對她的表現也一點不懂。在一個窩裡活這麼多年,不願懂就可以一點也不懂。張儉和多鶴的親密是不見天日的,是幾年不發生一次的,而他和小環的親密天天發生,發生在一樓人面前,幾十幢樓的人面前。
多鶴大聲說了句話。兩人穿越一大片“不懂”終於懂了:她的意思是張儉見她背很重的東西而裝看不見她。
張儉說了句什麼。小環怕她不懂,未等他話落音就替他翻譯。他的意思是工友們在講獎金不公平,要找領導,他不能在那個關口跳下車。再說他並不知道她的包很沉。
多鶴又大聲說了句話。這回張儉愣住了,小環對她說:“你再說一遍!”
她跟小環公然口角過多次,悶聲賭氣過無數次,從未見小環這副模樣:眯細眼睛,一個肩膀斜出去,下牙咬到上牙外面。
張儉在小環後面了。小環用手推推他,臉朝著多鶴對張儉說:“她說中國人都是撒謊精!”
多鶴大聲說太對了,並且她聽得懂,用不著小環翻譯。她用這個詞罵過大孩、二孩,儘管是玩笑裡罵的。
“誰說中國人都是撒謊精?!”張儉追問。
多鶴那個村的人說的,說為他們種地的中國長工。她母親也這樣說過福旦。
“那你母親是渾蛋!”張儉說。
多鶴看著他的臉。他眼睛還是半閉半睜,與世無爭,見怪不怪,話還是從喉嚨底部出來,而不是從嘴唇上出來。她吃力地想看懂他剛剛說的那句話。
“不懂?”小環肩又斜了一些。快斜到多鶴下巴上了,“他的意思就是說:你母親說中國人撒謊,你母親是渾蛋!”她那微腫的眼皮、俏紅的臉頰、深深的酒窩、閃亮的金牙都一塊兒幫她忙,翻譯了張儉的話。
多鶴搖晃一下。從她滴水的頭髮和被冷水沖涼的身體內,她感覺到心裡的野火轟然而起。
她大喊了一句話。
小環揪住她洗得噴香的頭髮。沒有抓牢實,又去抓她的襯衣。襯衣穿舊了,剪了領子,改成了圓領汗衫,也難抓。多鶴反手卻抓住了小環的頭髮。小環燙過的頭髮很好抓,一抓就順藤摸瓜地把她的頭控制了。小環橫著腦袋被多鶴拖著走。張儉上來,手一夾,臂彎從後面卡在多鶴脖子上。多鶴手軟了,鬆開小環。
多鶴喘得胸口像個鼓風機。她大聲說了一句又一句。沒有關係,他們不懂她也得說。她對於他們就是一個子宮,兩個Ru房,現在孩子們大了,子宮和Ru房都沒用了,來吧!把它們扔掉,從四樓扔下去!
她哇啦哇啦的日本話使她對面兩個人漸漸老實了。這種樓房是牆這邊放響屁,牆那邊都聽得見。她的日本話可比響屁響很多。他倆害怕了?多鶴不怕。她滿心滿身都是黑色的火苗。從土匪們騎馬向她們飛奔過來,土匪的體臭和馬的體臭熱烘烘地撲近,她其實就沒什麼可怕的了。
是代浪村的女兒,就不應該這樣給人當子宮和Ru房用。她朝陽臺撲過去。兩隻手在她身後拽住了她。書包 網 87book。com 想看書來書包網
小姨多鶴 第十章(3)
她哇哇哇地說著。鄰居家陽臺的鋼門“咣啷”一聲響。她冷靜了。她身後這兩個人,他們拉扯日子,拉扯孩子,拉扯著她。她已經被他們拉扯進去了。小環的“湊合”多可怕,稀裡糊塗湊合起一大家子,沒有面粉用麩子湊合,沒有紅燒肉用紅燒茄子湊合,沒有洗頭粉用火鹼湊合。她一個日本人,不知道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