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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容。
“你那天為什麼不來看電影?”他問道。
她又笑一笑,搖搖頭。她這種稚氣是怎麼回事,三十幾年的飯全白吃了?
“你怕什麼?”他又問。
她還是笑笑,搖搖頭。
“沒什麼呀——朋友之間看看電影,很正常啊!”
她看著他的嘴唇,眉頭緊了緊。小彭想到小環和張儉對她說話的口氣,便放慢了語速,重複一遍剛才的話。
“不是。”她說。
她的“不是”可以有無數個意思。他覺得現在自己對和她的關係心重無比。他怕她的“不是”表示“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自作多情了”。不知怎樣一來,他知道痛苦是什麼感覺了。
那天他沒有跟著多鶴回家。痛苦開始要他的命了,他不去張儉家不見多鶴更讓痛苦惡化。他怎麼會煞有介事地痛苦起來?他不理小石的激將、惡嘲,堅決不再去見多鶴。轉年的春節,小彭回到老家,把餓得臉腫如銀盤的未婚妻娶進了門。婚床上他拿新娘解恨,動一下對自己說一聲:“讓你痛苦!讓你痛苦!”
等他回到廠裡,父親來信說,他媳婦懷孕了。他對自己更兇惡,咬緊牙關,閉緊眼睛,捶打自己左胸,唸咒似的說:“讓你痛苦!讓你痛苦!”
小姨多鶴 第八章(6)
結婚的事他連小石都沒有告訴。這是提一提都讓他痛不欲生的事。
小彭只有在一個時刻會忘了痛苦,就是他看見那張和偉大領袖合照的相片。那張照片是毛主席來到爐臺上,跟一群領導講這座新興城市如何是祖國的希望的時候拍攝的。小彭背後有閃亮的鋼花,雖然他在畫面邊角上,但整個人那麼朝氣那麼浪漫。要把這座小城建設成一個新型的鋼鐵聯合企業,毛主席把手一揮,就像列寧和斯大林那樣一揮。小彭不和自己的記憶計較:偉大領袖是不是那樣揮了手。小彭的印象是鋼花滿天,毛主席揮手指向那個尚未出世、一定會出世的鋼鐵聖地。這種無邊的詩意是小彭唯一能夠用來鎮痛的。他的手伸出去,握住了毛主席的手,那居然也是三十六度五的手,他的手又把毛主席的三十六度五的體溫傳給了上百個人。上夜班的人一來,就握住小彭的手。有這樣一雙被領袖偉大的手握過的手,應該也去呼風喚雨。這樣一個大時代,哪裡容得下他那點痛苦?
又一個夏天到來,小彭穿著多鶴給他縫補的海魂衫騎車從單身宿舍往廠外走。街上又出現了狗。看來狗們也嗅出世道稍微安全了一些,它們不會動不動就變成|人們沙鍋裡的一道菜。到了百貨公司大門口,唱歌和打鼓的聲音傳過來。幾十個淮北乞丐組織了一個鳳陽花鼓班子,正在表演花鼓歌舞。一隻黑狗叼著一頂破草帽,在觀眾面前站立起,再跪下。草帽裡沒什麼錢,有紅薯面窩頭、紅薯、四合面饅頭。草帽裝的東西多,沉重了,狗的脖子拼命向後仰,才能讓那草帽裡的食物不翻出來。等草帽裝滿了,一個女人過來,取下草帽,把窩頭饅頭分給十來個坐著躺著的孩子。黑狗靜靜地站在一邊,癟癟的肚皮快速抽動,一大截舌頭吐在外面。女人把空草帽交給狗,狗又走回觀眾面前,立、跪。
觀眾裡一個男孩說:“給狗吃點兒!”
小彭順著聲音看去,說話的是二孩。他頭上包著繃帶,肩上揹著鐵環。放暑假期間,二孩身上總是不斷掛彩。他身邊站著大孩,個頭比他高了半頭。小彭想,可別看見多鶴!
果然看見了她。二孩跑進人圈,從狗叼的草帽裡拿出一塊紅薯,遞到狗嘴邊。多鶴從觀眾裡傾出身來,拉住他。黑狗對二孩的賞賜毫不動心,頭一甩繼續它的使命去了。花鼓班子裡一個老頭走過來,手裡的笛子一指黑狗。狗馬上四足挺立,放下草帽,老頭又指了它一下,它突然朝二孩跑來,多鶴“啊”的一聲抱住二孩。狗卻就地一滾,四爪朝天。老頭對二孩說,現在可以餵狗了。
二孩把紅薯放在狗面前,它轉身站起,兩口就把紅薯吞下去。
“這狗賣嗎?”二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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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買得起嗎?”老頭說。
小彭看見多鶴使勁把二孩往人群外面拽。八歲的二孩個子不高,細細的腿上卻盡是肌肉。他那肌肉發達的腿蹬著地,多鶴得費十多秒鐘才能拉他走一步。大孩站在多鶴後面,希望別人不把他們倆認成雙胞胎。
小彭走過來,笑嘻嘻地說:“二孩,你想要那條狗?小彭叔給你買。”
多鶴一綹頭髮跑到臉上了,她取下發卡,用牙齒扳開,又把頭髮順到耳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