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芍藥

第1部分 (第1/4頁)

第一章　黎明之美（1）

無情的狂風正吹襲著一望無際的東戈壁。在那亙古荒原上，礫石滾滾，黃沙蕩蕩。一陣陣疾風，飛沙走石，揚起滿天沙塵。那翻騰著的黃色沙浪，像大海中的波濤，洶湧澎湃；那顫動著的紅柳、駱駝刺，像在激浪中顛簸掙扎著的水草、浮萍。平日，戈壁灘是以乾旱、荒涼、死一般的靜寂而聞名的瀚海，此刻卻變成了風暴、狂沙、聲如雷霆、狀似萬馬千軍衝鋒陷陣的戰場。

風沙中，看不到一頭黃羊，見不到一隻飛鳥。一個哈薩克姑娘，身揹著一把冬不拉，步履蹣跚地向前行進……她已經不停地走了幾天幾夜了，但由於遮天蔽日的風暴使她迷失了方向，她始終在東戈壁腹地裡轉來轉去，像一片落葉東飄西蕩。茫茫東戈壁好像同天邊連在一起，腳下是走不完的路啊！永遠沒有一個窮盡。褡褳裡的奶疙瘩已經吃完，葫蘆裡盛的清水已經點滴不剩，心愛的紅鬃馬早已用盡最後力氣困倒在地，任憑怎麼拖也站不起來，她不得不狠著心流著淚離開了它。無情的熱風吹拂著她身上的破衣裙，迎面的沙石撲打著她黝黑透紅的臉頰。本來是坦坦蕩蕩、無遮無攔的戈壁沙灘，此時卻變成了迷宮，變成了魔境，好像有千道籬笆、萬叢荊棘時隱時現，干擾著她的視線，阻擋著她的去路。飽受困苦的她絲毫不敢停歇，拖著疲乏的身子，強打起精神一步一步地向前行進。因為她牢記著爺爺的告誡：“勇敢的山鷹遇見冰峰也定要展翅飛過，怯懦的烏鴉望見樹林便嚇得鼓譟不前。”“勝利屬於勇士，失敗追隨懦夫。”

在杳無人煙的戈壁沙海里，根本找不到前人走過的路跡，偶爾出現的是被日曬雨淋得乾乾淨淨的骸骨，讓孤獨的行人看見是那樣的刺眼，那樣的驚心。難怪老人們總是說，風暴、迷途、飢渴，時時刻刻都威脅著戈壁灘上行人的生命。要不是有萬不得已的大事，誰願冒著生命危險，迎著狂風，單身穿越這死亡的戈壁，更不用說是一個牧羊姑娘，一個從來沒有出過遠門的山裡人了。海爾汗原來包在腳上的毛氈片早已蹭破了，丟失了，赤裸的雙腳被沙石磨起了血泡，血泡又破裂了，每一抬腳邁步，都像是踩在一片鐵蒺藜上，引起一股鑽心的刺痛。但這個倔犟、剛強的姑娘，連眉都不皺一下，她緊咬著牙，強忍著疼，在茫茫沙帳中辨別方向，揣度著向那太陽昇起的方向，舉步維艱地走呀、走呀，那凌亂的腳印，在沙地上留下斑斑血痕……

戈壁灘上的燥風，像一股股熱浪拂面掠過，她口渴得心裡都像要燃燒起來了。她的嘴唇乾得裂開了小口，溢位一絲絲淡淡鹹味的血水，她的腿上像掛起了兩塊石頭，哪怕邁出小小的一步都感到萬分的沉重、吃力。

她心裡懷著一線希望，搖搖晃晃地向前移動。走啊、走啊，實在走不動了，兩隻腳像釘子釘在地上，四肢痠軟無力，周身冷汗滲溢，她只覺心裡一陣煩亂，眼前一陣昏黑，頭腦一陣眩暈，兩眼金花亂迸，天旋地轉，一個趔趄便摔倒在地下。

風，呼呼地從她的身上吹過，沙，嘩嘩地灑落在她的身上，她既無知覺，又無反應，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似昏迷，又像熟睡，任憑風暴捲來的沙塵漸漸將她的身軀掩埋。淒厲的風聲像猛獸嘶叫，暴虐的沙塵像蒼龍亂舞，戈壁在呼嘯、在沸騰……

這位哈薩克姑娘名叫海爾汗。不知過了多久，海爾汗突然從昏睡中驚醒，不禁回想起自己在短短十幾年的生活中，她經歷過多少次這樣的驚醒啊！

卡布林爺爺說，她剛生下不久，正閉著小眼吸著阿娜（注：母親）的乳汁，頭人家的狗腿子就凶神惡煞地衝進氈房，強行拉走了親愛的阿娜。她被驚得哇地一聲哭得死去活來，可憐阿娜最後慘死在到頭人氈房的途中……

爺爺告訴她，由於家裡窮得沒有一頭牛、沒有一隻羊，後來阿塔（注：父親）又在給頭人挖寶石時因塌方被活活壓死……失去親人的海爾汗啊，在凍餓中度日，在淚水中泡大。襁褓中的她，常常因飢餓從睡夢中驚醒，常常在寒冷的冬天因冷凍而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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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黎明之美（2）

她想起爺爺被頭人打傷，又被狗腿子拖走後，她幾天幾夜看不見親人的影子，聽不到親人的聲音，她思念爺爺啊！常常在深夜呼叫著：“爺爺！爺爺！”驚醒後的海爾汗，只有淚溼枕……

海爾汗時時想起爺爺送給她的那把冬不拉，更想起最後從礦硐裡被救出來而雙目失明的爺爺……此刻，她又驚醒了，恍惚中她隱約看見牧主像狼一樣在吆喝、咒罵著，狗腿子們的皮鞭在呼響、抽打著，一座座氈房在燃燒，一群群鄉親在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