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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推斷出他的身份的,福爾摩斯自己也不清楚,想了半天才理出推理的過程,看那人的手、舉止啦等等。他說這不奇怪,別人也很難說出自己是如何推斷出〃2+2=4〃的。
老師合上書對我說:你就是這樣,你的推導太快了,而且是本能的,所以自己意識不到。他接著問我:看到一串數字,你有什麼感覺?我是問感覺。我說任何數字組合對於我都是一種立體形體,我當然說不清什麼數字是什麼形狀,但它確實表現為一種形體。那看到幾何圖形呢?老師追問。我說與上面相反,在我腦袋深處沒有圖形,一切都化為數字了,就像你湊近了看報紙上的照片,都是小點兒(當然現在的報紙照片不是那樣兒了)。
老師說你真的很有數學天分,但是,但是……他說了好多個但是,來回走著,好像我是個很棘手的東西,不知道如何處理似的。但是你這號人不會珍惜自己天分的,他說。想了好半天,他好像放棄了,說那你就去參加下月區裡的數學競賽吧,我也不輔導你了,對你這號人,白費勁,只是你答卷時一定要把推導過程寫上去。於是我就去競賽了,從區裡一直賽上去,賽到布達佩斯的奧林匹克數學競賽,全是冠軍。回來後就被一所一流大學的數學系免試錄取了”
我說這些你們不煩吧? 啊,好,其實要說清後面的事兒,這些還是必須說的。那個高中老師說得對,我不會珍惜自己,本科碩士博士都吊兒郎當,但居然都過來了。一到社會上,才發現自己是個地地道道的廢物,除了數學啥也不會,在複雜的人際關係中處於半睡眠狀態,越混越次;後來到大學裡教書吧,也混不下去,教學上認真不起來,我在黑板上寫一句〃容易證明〃,學生底下就得搗鼓半天,後來搞末位淘汰,課也沒得教了。到此為止,我對這一切都厭倦了,就拿著簡單的行李去了南方一座深山中的寺廟。
哦,我不是去出家,我懶得出家,只是想找個真正清靜的地方住一陣兒。那裡的長老是我父親的一個老友,學問很深,卻在晚年遁入空門,照父親說吧,到他這層次,也就這一條路了。那位長老收留我住下,我對他說,想找個清靜省心的方式混完這輩子算了。長老說,這裡並不清靜,是旅遊區,進香的人也很多;大隱隱於市,要清靜省心,自己就得空。我說我夠空了,名利於我連浮雲都算不上,你廟裡那些僧人都比我有更多的凡心。長老搖搖頭:
空不是無,空是一種存在,你得用空這種存在填滿自己。
這話對我很有啟發,後來想想,這根本不是佛家理念,倒像現代的某種物理學理論。長老也說了,他不會同我談佛,理由與那位中學老師一樣:對我這種人沒用。
第一天晚上,在寺院的小屋裡我睡不著,沒想到這世外桃源是如此的不舒服,被褥都在山其中變潮了,床硬邦邦的。於是,為了催眠,我便試圖按長老說的那樣,用 〃空〃來填充自己。我在意識中創造的第一個〃空〃是無際的太空,其中什麼都沒有,連光都沒有,空空的。很快覺得這空無一物的宇宙根本不能使自己感到寧靜,身處其中反而會感到一種莫名的焦躁不安,有一種落水者想隨便抓住些什麼東西的慾望。
於是我給自己在達無限的空間中創造了一個球體,不大的、有質量的球體。但感覺並沒有好起來,那球體懸浮在 〃空〃的正中(對於無限的空間,任何一處都是正中),那個宇宙中沒有任何東西作用於它,它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作用。它懸在那兒,永遠不會做絲毫的運動,永遠不會有絲毫的變化,真是對死亡最到位的詮釋。
我創造了第二個球,與原來的球大小質量相等,它們的表面都是全反射的鏡面,互相映著對方的像,映著除它自己之外宇宙中唯一的一個存在。但情況並沒有好多少:如果球沒有初始運動,也就是我的第一推動,它們很快會被各自的引力拉到一塊,然後兩個球互相靠著懸在那裡一動不動,還是一個死亡的符號。如果有初始運動且不相接,它們就會在各自引力作用下相互圍繞著對方旋轉,不管你怎樣初始化,那旋轉最後都會固定下來,永遠不變,死亡的舞蹈。
我又引入了第三個球體,情況發生了令我震驚的變化。前面說過,任何圖形在我的意識深處都是數字化的,前面的無球、一球和二球字宙表現為一條或寥寥幾條描述它的方程,像幾片晚秋的落葉。但這第三個球體是點上了“空”之睛的龍,三球宇宙一下子變得複雜起來,三個被賦予了初始運動的球體在太空中進行著複雜的、似乎永不重複的運動,描述方程如暴雨般湧現,無休無止。我就這樣進入夢鄉,三球在夢中一直舞蹈著,無規律的永不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