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染坊

第9部分 (第2/4頁)

他沒有辦公室；這把椅子就是他辦公的地方。他抽著煙；把菸灰彈壽亭的菸缸裡。

賬房的吳先生站在壽亭桌前；這就算開會。吳先生比他倆大幾歲；有三十歲的樣子；藍布長大褂；個子也不高；頭髮漸已凋謝；看上去精明老練又老實。他躬著身；拿著賬本；要向壽亭彙報工作。

壽亭坐在太師椅上抽土煙。那把椅子是純粹的中國式樣；但他面前的辦公桌卻是西式的；還是漆得最時髦的&quot；蠟格漆（英國產；細膩油亮）。這兩件辦公傢俱顯得十分對立；像是當下一戰中的國際形式。他這辦公桌上沒什麼文具；只有一個印臺和一個手搖電話。再就是家駒從西洋帶回的搪瓷缸子；這是他送給壽亭的禮物。

家駒的對面是一個長條連椅；客人來了就坐在上面。

吳先生端著賬本；面有困惑：&quot；掌櫃的；咱染得不少；可賣得不多。出貨還是不快。我看咱的機器得停停了。&quot；說完；下意識在向後挪了兩小步。

壽亭點點頭；端過西洋搪瓷缸子大口喝水；然後看著窗外；定睛不動。

家駒又拿出一支菸；多此一舉地把菸袋裝在菸嘴裡；拿著不點。他試著說：&quot；六哥；咱做點廣告吧；我寫了個稿子；念念你聽聽？&quot；

壽亭還是向外看；&quot；唸吧。&quot；他揉揉眼；並不看家駒。

家駒把煙橫擱在桌上；清清嗓子：&quot；青島大華染廠的飛虎牌染色布；不掉色；不縮水；紅布似那關雲長；黑布似那黑張飛。。。&quot；

壽亭抬手打斷：&quot；停停停！關張趙雲都是些不沾邊兒的事兒。哪跟哪兒！你這是見了丈母孃叫大嫂子………根本不著調。&quot；

家駒的才華受到否定；拿著稿子有點傻；嘴也半張著。

吳先生想樂又不敢；把頭低著；下意識地倒退一點。

壽亭猛地站起；轉到屋中空場上；抽著煙在屋裡來回走。吳先生退向一邊；讓出場地；目光跟著壽亭的無能運動路線來往。

壽亭運動了一陣；站到了家駒面前；家駒忽地站起來；身子向後一縮：&quot；六哥。&quot；

壽亭氣笑了；&quot；我又不揍你；　你往後退什麼？家駒；咱現在的貨；多是讓鄉下的小布販子弄了去。這些人批次小；給的價錢還低；這不是正道；絕對不是正道。這是我在周村用的辦法；不行；得改。這是青島；有海有船；過了海就是東三省。我運去的法兒在這裡不靈………供饗灶王爺玉皇大帝不能是一個饗法兒。我七八天睡不著了；也出去轉了四五天；得想法兒。再這樣下去別說掙錢；不賠就不錯。&quot；說完又開始轉。

家駒問：&quot；那你打算怎麼辦；六哥？&quot；

壽亭咳了一陣；看了一眼手裡的半截煙；扔向門後：&quot；我琢磨了好幾天了；咱要是想幹大；就得讓商家有利可圖。一是要抓住外埠的大買家；另一個；就是要讓青島這十八家布鋪都賣咱這飛虎牌。&quot；他又去桌上摸煙；一看扔在那裡的半截煙還在燃燒；又過去撿起來；繼續抽。吳先生看了也笑。

家駒把煙點上；看關菸嘴上的圖畫說：&quot；談何容易。孫明祖在這裡經營多年；那些客商都是他的老主顧；怕是一下子拉不過來。&quot；

壽亭猛然一變臉；聲音也高昂：&quot；他孃的；洋學生那麼難對付；你都能弄回家；就勾不來一個客商？&quot；

家駒自知剛才的話太重；忙賠著笑臉；表情也尷尬：&quot；六哥；這不是一碼事。&quot；

壽亭冷冷一笑：&quot；什麼不是一碼事？男的女的都是為了錢。你要是沒錢；二太太跟你？&quot；

吳先生一看形勢不妙；拿著賬本想撤。壽亭喊住他：&quot；老吳；別走！&quot；

壽亭招手讓他近前：&quot；你等一會兒；等一會兒。我嗓門兒高；不是衝你；也不是衝東家；我是著急。咱還有事要商量。&quot；他轉向家駒：&quot；我說；家駒；你換個地方住吧？&quot；

家駒拿著煙停在那兒；納悶地看著壽亭。

壽亭接著說；&quot；二太太跟了你；本想著是享福；你呢；是想找他孃的什麼共同語言！結果；她福也沒享上；你那共同語言也沒找著。你倆是鵓鴿碰上母斑鳩；遠看模樣差不多；實際上不是一類。這樣；你換個地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