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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龍應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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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曾經意氣風發、年華正茂;
有的人被國家感動、被理想激勵,
有的人被貧窮所迫、被境遇所壓,
他們被帶往戰場,凍餒於荒野,曝屍於溝壑。
時代的鐵輪,輾過他們的身軀。
那烽火倖存的,一生動盪,萬里飄零。
也正因為,他們那一代承受了,
戰爭的重壓,忍下了離亂的內傷;
正因為,他們在跌倒流血的地方,
重新低頭播種,
我們這一代,得以在和平中,
天真而開闊地長大。
如果,有人說,他們是戰爭的「失敗者」,
那麼,所有被時代踐踏、汙辱、傷害的人都是。
正是他們,以「失敗」教導了我們,
什麼才是真正值得追求的價值。
請凝視我的眼睛,誠實地告訴我:
戰爭,有「勝利者」嗎?
我,以身為「失敗者」的下一代為榮。
所有的顛沛流離,最後都由大江走向大海。。
行道樹
我真的沒有想到,飛力普,你是認真的。
你把錄音機架好,小心地把迷你麥克風夾在我白色的衣領上,﹁這樣,收
音效果最好。﹂你說,然後把筆記本攤開,等著我開講。
我注意到,你還記下了錄音機上顯示的秒數,方便回頭做索引。
這都是歷史課教的嗎?
我實在受寵若驚。這世界上怎麼會有十九歲的人對自己的父母感興趣呢?
我自己十九歲的時候,父母之於我,大概就像城市裡的行道樹一樣吧?這
些樹,種在道路兩旁,疾駛過去的車輪濺出的髒水噴在樹幹上,天空漂浮著的
我開始思索:歷史走到了二○○九年,
對一個出生在一九八九年的人,
一個生命經驗才剛剛要開始,
那麼青春那麼無邪的人,
我要怎麼對他敘述一個時代呢?
第 一 部
在這裡,我鬆開了你的手
1美君離家
美君是在一九四九年一月離開淳安古城的,大概就在﹁太平輪﹂沉沒之後
沒有多久。
她才二十四歲,燙著短短的、時髦俏皮的鬈髮,穿著好走路的平底鞋,一
個肉肉的嬰兒抱在臂彎裡,兩個傳令兵要護送母子到江蘇常州去,美君的丈夫
是駐常州的憲兵隊長。
已經是兵荒馬亂的時候,美君倉促上路,臨別前對母親也就是平常地說一
句:﹁很快回來啦。﹂跨出家門,頭都不曾回過一次,雖然知道那瘦弱的母
親,裹著小腳,就站在那老屋門邊看著她走。
美君也沒有對淳安城多看兩眼。
庭院深深的老宅,馬蹄達達的石街,還有老宅後邊那一彎清淨見底的新安
江水,對美君而言,都和月亮星星一樣是永恆不變、理所當然的東西,時代再
亂,你也沒必要和月亮星星作別吧?人會死,家會散,朝代會覆滅,但是一個
城,總不會消失吧?更何況這淳安城,已經有一千五百年的歷史。美君向來不
是個多愁善感的人,她聰明、果決、堅強。城裡的人都知道,應家這個女兒厲害,十七歲就會獨自押著一條船的貨,從淳安沿水路送到杭州城裡去做買賣。
有一回,買賣做完,回程上,一個家族長輩裝了滿船的鹽,從杭城運回淳
安;半路上突然出現緝私隊計程車兵,攔下船準備檢查。船上的人緊張得就想跳
水,長輩臉色發青,美君才知道,這一船的鹽,大部分是私鹽。
她看長輩完全亂了方寸,揣度了一下形勢,便作主指揮,說,﹁速度放
慢。﹂
她要工人立即把兩袋合法的官鹽拖到船板的最前端,然後要工人那年輕豐
滿的媳婦,坐到存放私鹽的船艙入口的門坎上,脫掉外衣,只留身上的小胸
兜。美君像導演一樣告訴她坐在哪裡,怎麼坐,然後盯著她看看,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