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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撥開人群走到昏倒的沈雁面前。
他掏出荷包裡的嗅香放到她鼻子底下。
沈雁只覺一陣天眩地轉!
然後就腦子裡一片空白,再接著,充斥在她腦海裡的,便是那股再也熟悉不過的抑鬱。
她的意識在瞬間又變得十分清醒了。
她知道自己已經在病床上躺了有小半年,自從父親死後,她就一病不起。
她活到二十三歲,滿以為自己已經能夠承受所有的意外,最終卻還是高估了自己。母親唇角的鳩毒,華府的血流成河,父親臨終的獨白,她染血落地的匕首,這樁樁件件,就像是一個個毒瘤,已經完全侵蝕掉她的本體,使人忘了她原本安逸傲然的面貌,而變成一具浸泡在仇恨與悔恨裡的行屍走肉。
如今,疾病使她成為了一具真正的行屍走肉。
而她原本不是這樣的,原本的她飛揚灑脫,從來沒有遺憾與痛苦!
……她忽然聞到一股清幽的香氛,她知道這是質地極佳的嗅香,有人想讓她甦醒,可是她眼皮就是睜不開。她一生要強,不甘受人擺佈,自認恩怨分明,可生父最終還是死於她手。她哪還有底氣面對這潰爛的人生?
“喂,醒來!”
顧頌皺眉望著被別的女孩子抱在懷裡,緊揪著雙眉不停搖頭和喘息的沈雁,冷傲的眼眸裡終於也起了絲憂心。明明只是暈過去,又沒有落下傷,怎麼表情會這麼痛苦?他等了片刻,遲疑地伸出手去,捏住她的下巴,將她搖了搖:“聽到沒有?醒過來!”滿是世家公子說一不二的味道。
沈雁皺眉,她慣不喜歡男孩子這樣的調調。
她被晃得頭痛,終於睜開眼。
她的視線模糊了會兒後對上焦,面前這一臉拽拽的少年,憑記憶,依稀像是榮國公世子,他怎麼會在她面前,而且,變得這麼小?還有旁邊這些人,她依稀都認識,在她出嫁之前,應該是常見面的,可他們為什麼都這麼幼小,而且,都來到她身邊?
她忽然想起了一個詞,迴光返照。
難道在她最終死亡之前,老天爺給她的迴光返照,便是讓她憶起這些無關緊要的人?
她頭一次知道,迴光返照還有這麼新鮮的方式。
她搖搖頭,胸中的抑鬱感暫時退去了。
只是面前這地方,為什麼也這樣熟悉?這不是中軍僉事府秦家,這分明是沈府外頭的柚子巷好麼!
她只在柚子巷與榮國公世子有過一次接觸,就是在她九歲那年隨父母親結束外任從金陵回到京城之後不久,顧家的人在小孩兒們堆裡指著沈家人的鼻子奚落,她碰巧路過遇見而回了幾句話,之後便被顧家的表少爺宋疆推倒。
——是了,不過是十多年前的事,她還記得很清楚!就像眼前這樣,顧頌舉著嗅香瓶子,一臉不耐煩的望著她,而周圍都是附近的孩子。
她看看自己身上,也是作小孩子的打扮,裙腳繡著她幼時最愛的纏枝西番蓮,半點不差。
如果是迴光返照,為什麼眼前一切如此逼真?
胸中長久以來的沉鬱此時因著這股反常而靠邊站了,她睜著眼睛呆呆地看著顧頌,她能夠很清醒很清晰地看到他那雙高高在上的雙眼裡倒映出來自己的影子,他的眼睛黑白分明,不像是夢境那般模晰和飄乎——如果這是夢,如果這是臨死前的幻覺,那未免也太逼真了。
如今她像是,像是又回到了九歲那年!
因為激動而氣息不暢,她咳嗽起來。
“你發什麼懵!”
顧頌被盯的不耐煩,伸手來摸她的後腦,他想看看是否留下腫塊。
沈雁看著他靠近而放大的臉,雙眸驀地深凝了。
如果說她又回到了九歲,回到了剛回京城那時,那麼父親就還沒有入獄,母親也還沒死,華府就更加沒有被滅門,一切悲劇都還沒有發生!
這麼說,她回家後還能看得到父親母親?!
這個念頭的頓生,簡直連讓她禮貌地請顧頌讓開都已經做不到。
她突然伸出拳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果斷捅向顧頌面門。
誰都沒有料到她會突然出手,更沒有想到她會向顧頌出手,顧頌自己也沒有想到,所以就算是出身功勳世家的他幼年習武,也沒有逃過這一劫,他大叫了一聲,捂著右眼一屁股坐在地上,引得宋疆如同被開水燙了腳一般大叫著奔了過去。
而沈雁站起來,拔腿奔向不遠處的沈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