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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孃的心裡,總有些離經叛道的奇怪念頭,不敢對人言。譬如人們都覺得她運氣好,攀上了官家這棵大樹,可她卻會想,這個官家,與她想象中的官家不太一樣。
官家,不是被叫做天子麼?前朝還喜歡叫天子聖人呢。聖人應該是與普通人不一樣的吧?至少她從小從身邊的人那裡聽到的是這樣的話。然而她見到的趙佶,卻並不是這樣子的,他是萬人之上的帝王,確實有著一身的威儀,可脫了衣服,也不過就是個有鬆弛贅肉的中年男人,李三娘實在看不出,所謂的天子,所謂的聖人,脫了衣服之後,到底跟普通人有什麼區別。
這太可笑了。原來皇帝的威嚴與神力,竟然是長在衣服上的。高高在上的,原來是衣服,而不是人。皇帝只有一個,可同一件衣服的尺寸,卻是很多人都穿得下的。
不,這太可笑了。原來我們竟然是被龍袍統治的麼?
李三娘胡思亂想著,或者統治這個世界的不止是龍袍,還有龍椅,還有別的什麼東西?所以其實皇帝也不過就是個好色的中年男人,他的特殊之處,不過那是那件衣服,那張椅子罷了。
趙佶把她當做上天送給自己的禮物,他笑嘻嘻的對她說:愛卿與旁人不同,從不把我當皇帝的,在你這裡,我舒服的很。
李三娘心裡卻暗暗想著,我確實沒有把你當皇帝,除去那身外皮,你跟其他的男人,又有什麼區別呢?
李三娘以為自己這輩子就這樣了,像李婆婆一樣,要在清樂坊終老一生,可是命運跟她開了個大玩笑,讓她遇到了他。
李三娘輕手輕腳的來到後院兒,大樹的蔭涼下,李婆婆正躺在搖椅上打瞌睡。
李婆婆已經相當老了,沒退下來的時候,她帶著假髻,臉上塗著粉,還看不出十分的蒼老來,如今徹底退休,把事情交給李師師,她摘了假髻做了尋常老婦的打扮,大家才發現,她的頭髮已經白了一大半兒。
“怎麼能不老呢?”李婆婆輕輕說:“我被拐子賣到清樂坊的時候,是至和元年,也記不清自己那時候到底幾歲,總有七八歲吧?這麼算來,我也是快七十歲的人了。看著身邊的姐姐妹妹,留在清樂坊的,活過四十歲的少之又少,有的被人贖出去,有的自己贖了自己……雖各有各的歸處。可總歸,有善終的很少。”
“從良從良,不管從的是販夫走卒,是做妾還是當外室,不管那人如何的醜陋暴虐心黑手狠,可只要跟個男人離了這裡,就叫‘從良’……就衝這個詞兒,可見外表再光線,說到底,還是低人一等的。”
“三娘,你是有福氣的人,既說要跟他,就當於過去斷的乾乾淨淨,等過了年,便把這一攤子事兒,都交給夢荷吧!有小橋搭把手,她便是比你差些,也能撐得起的。”
李三娘眼圈發紅,輕聲說:“婆婆,你便跟我走,我給你養老,好不好?”
李婆婆搖搖頭:“我生在清樂坊,死也要死在這裡……”
李三娘待要說什麼,李婆婆卻閉了眼,不肯理她。
李三娘慢慢走了出去,走到門口,隱隱聽到李婆婆輕聲唱起了詞兒,聲音雖低,也蒼老的很,可畢竟是唱了一輩子的人,吐字十分的清晰,李師師側耳一聽,卻是一首《生查子》:遠山眉黛長,細柳腰肢嫋。妝罷立春風,一笑千金少。歸去鳳城時,說與青樓道。遍看潁川花,不似師師好。
李三娘的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誰不曾青春年少,誰不曾滿腹的痴情?人都說小姐們只愛財,卻不知動了真情的,有幾個有好下場?李婆婆,便是當年豔冠群芳的第一代李師師,文人騷客為她填了多少詞?譜了多少曲?不是沒人想要給她贖身,可她只想找個真心人,結果呢,真心錯付,傻傻的等那人回來接她,等來的卻是人家在潁川青樓廝混,拿她做噱頭填了新詞讓別的女伎彈唱!文人們提起來說他這是對師師惦記的緊,卻不知,真放在心上,又怎麼會拿她跟別的女子比來比去?滿城傳唱師師好,卻讓等了一年又一年的李師師徹底絕望。原來從頭到尾,她都只是他許多段風流韻事中的一筆罷了。
李婆婆說得對,自己真的很有福氣,要有多幸運,才能在茫茫人海里,遇到他。
他解答了她很久以來的疑惑,也解開了了她許久以來的心結。他尊重她,把她當做一個人,就像她是一個好人家的,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的小娘子一般——不,比這個更好。畢竟在世人眼裡,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男人們去提親,最終不過是為了讓這個女人屬於自己罷了。
可是李想不是這樣的,他從來都把她放在對等的地位上,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