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令夕改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其中一張小照,三個女子坐在高高的水塔上,母親的裙子被風捲起了一角,頭
發也往同一個方向飄揚著。看著那張泛黃的照片,又看見地上爬著在啃小鞋子的弟
弟,我的心裡升起一陣混亂和不明白,就跑掉了。
從母親要去碧潭參加同學會開始,那許多個夜晚補習回家,總看見她彎腰趴在
榻榻米上不時哄著小弟,又用報紙比著我們的制服剪剪裁裁。有時叫姐姐和我到面
前去站好,將那報紙比在身上看來看去。我問她,到底在做什麼?母親微笑著說━
━給你和姐姐裁新衣服呀!那好多天,母親總是工作到很晚。
對於新衣服這件事情,實在是興奮的。小學以來,每天穿的就是制服,另外一
件灰藍條子的毛線背心是姐姐穿不了輪到我穿,我穿不了又輪大弟穿的東西,它在
家裡是那麼的永恆不滅。直到後來長大了才知道向母親討,想留下背心做紀念。而
當時,是深惡它的。
從來沒有穿過新衣服,眼睜睜的巴望母親不再裁報紙,拿真的布料出來給人看
。當我,有一天深夜放學回來,發覺母親居然在縫一件白色的衣裳時,我衝上去,
拉住布料叫了起來∶“怎麼是白的?!怎麼是一塊白布?!”丟下書包瞪了不說話
的人一眼,就哭了。燈下的母親,做錯了事情般的仍然低著頭━━她明明知道我要
的是粉藍色。
第二天放學回來,發覺白色的連衣裙已經縫好了,只是裙子上多了一圈紫色的
荷葉邊。
“這種配法是死━━人━━色!”我說。“妹妹,媽媽沒有其他的布,真的!
請你不要傷心,以後等媽媽有錢了,一定給你別的顏色衣服……。”母親一面說一
面拿起新衣要給我套上試試看,我將手去一擋,沉著臉說∶“不要來煩!還有算術
要做呢!”母親僵立了好一會兒,才把衣服慢慢的擱在椅背上。
姐姐是溫馴又孝順的,她穿上與我一模一樣的新衣,不斷的拿一面小鏡子照自
己。我偷看那件衣服,實在也是不太難看,心裡雖然比較泰然,可是不肯去試它。
姐姐告訴我,母親的同學嫁的都是有錢人,那天去開同學會,我們小孩子會有冰淇
淋吃。在那以前,吃過冰棒、仙草冰、愛玉冰,可是沒有吃過真的冰淇淋。姐姐說
,在大陸我們家每年夏日都吃那東西的。我總不能有記憶。
母親的同學會訂在一個星期天的午後,說迅一個同學的先生在公家機關做主管
,借了一輛軍用大車,我們先到愛國西路一個人家去集合,然後再乘那輛大汽車一
同去碧潭。
那時候,我乘過十二路公共汽車,還有三輪車。上學是用走路的。每年一度的
旅行也是全年級走路,叫做━━遠足,是不坐車的。
星期天我照例要去學校,姐姐在二女中,她可以放假。母親說,那日仍然要去
補習,到了下午兩點正,她會帶了姐姐和新衣服來學校,向老師請假,等我換下制
服,就可以去了。
為了那次的出門,母親低著眼光跟大伯母講過一兩次,大伯母一次也沒有答理
。這些事情,我都給暗暗看到眼裡去。這一回,母親相當堅持。
等待是快樂又緩慢的,起碼母親感覺那樣。那一陣,她常講中學時代的生活給
我們聽,又數出好多個同學的姓名來。
說結婚以後就去了重慶,抗戰勝利又來到了臺灣,這些好同學已經失散十多年
了。說時窗坍的紫薇花微微晃動,我們四個小孩都在屬於二房的一個房間裡玩耍,
而母親的眼神越出了我們,盯住那棵花樹又非常遙遠起來。
同學會那個清晨,我很早就起來了,趁著大人在弄稀飯,一下就把自己套進了
那件並不太中意的新衣服裡面去。當母親發覺我打算不上學校,就上來剝衣服。我
仍是被逼換上制服背著書包走了。姐姐陪我一路走到校門口,講好不失信,下午兩
點鐘會來接,一定會來接的。我不放心的看了姐姐一眼,她一直對我微笑又點頭。
中午吃便當的時候天色開始陰沉,接著飄起了小雨。等到兩點鐘,等到上課鐘又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