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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神有些迷離,很似那種甜夢中的神態。
幾千人不由自主地也抬起了頭,也看到了那藍、那靜。
花小尤走得不疾不徐,腳步聲幾乎聽不到。走到慕雨瀟面前時,她站住了,把目光從天上緩緩地收回,臉上還帶著那甜甜的微笑。
剛看到花小尤,慕雨瀟也怔住了,也覺出她身邊好像帶著雲,彩雲,朝霞那種顏色的雲。待花小尤站在面前,他已經清楚地看見她身邊只有一條狗,但還是覺得她身邊有云。
猩爺則有些失態,眼神直勾勾的,傻傻的。
花小尤就這麼笑呵呵地看著慕雨瀟,看了一會兒,嘴角悄悄地掠過一縷頑皮,她問:“給你破個悶兒(猜謎),行嗎?”
慕雨瀟不動聲色。
花小尤朗朗地說了一句:
遠看像個廟,
近看像個轎,
裡邊蹲個齜牙鬼,
手裡拿著一張票。
慕雨瀟萬萬沒有想到,這個看上去那麼秀美、那麼清純的少女,竟然一開口就給他來了一個拉屎的謎語。他直盯著花小尤看了看,突然大笑起來,一揮手,黃花寨的人收槍轉身,撤出了對峙。慕雨瀟走了幾步,回過頭,說:“你應該去唱二人轉。”
空場上的人漸漸散去了,南時順仍舉著望遠鏡,鏡頭始終沒離開花小尤,直到花小尤挽著國子秦的胳膊離去,他才放下望遠鏡,對崔在浩說:“趕緊派人,查查這個少女。”
關東過客 第三章(1)
花小尤是東北的尤物,是東北山水孕育出來的生靈尤物。她長得很白,是那種潤白,潤白得就像老林子中剛挖出來、在山精土血中滋潤了幾百年的人參娃子。她的眼睛不大不小,很秀美,也很迷人,秋天,就是那種秋高氣爽、天藍得非常透徹的時候,你到長白山去看天池,在那裡就能找得到看花小尤眼睛的感覺。她微笑時兩個淺窩很甜潤人,就如大興安嶺密林深處小兔們正在低吮著的一汪天泉,態勢是寧靜的,味道是甜甜的。她開心大笑時,往往很突兀,叫人覺得很通坦,很暢快,很像是春晨時你一覺醒來,舒服地伸個懶腰,猛然聽到大遼河開河的聲音,不由得想到,好日子又要來了。她心平氣和的時候,就是千山和湯崗子的溫泉水,暖人,也滋潤人。她心中震怒的時候,就似松嫩平原上橫蠻暴虐的大煙炮,瘋起來,橫掃林野,千里肅殺。她沉靜時,宛如無風天中波瀾不驚的鏡泊湖;她活潑時,就像在秋風秋霜中舞起來的關門山紅葉;她聽話時,酷似在五大連池翠草中盤身垂頭的小睡鹿;她頑皮時,像極了小興安嶺原始森林中穿藤越樹的小飛龍。
花小尤真名國子玉,皇族後裔,人稱“子玉格格”。爺爺暮年時,全家被趕出北京,遣送到關外,安頓在盛京城外的宗室營,只因為一個叔叔在京城殺了人。她在宗室營裡出生,家裡只她一個女孩,從小就跟著七個哥哥在一起瘋,上樹掏鳥窩,尿灌耗子洞。春天,攆得發情的公豬滿院子跑;夏天,光著屁股扎進渾河,跟著哥哥一起摟狗刨。宗室營裡七八十戶人家,都是京城來的“黃帶子”,皇親國戚們的飛揚跋扈,京城混混們的無賴伎倆,她見得多了,耳濡目染中,也養成了頑皮乖張的性格,行事處世中,常透著一種邪氣。
大哥結婚吃團圓飯時,她胡亂扒拉兩口就跑了,偷偷溜進新房,躲在床下。小兩口回房,吹燈上床,剛開始必修課,她從床底下鑽出來,一把把帷幔拉開,回頭就跑,邊跑邊喊,說是看見了嫂子的大白屁股。二哥的孩子剛生下兩天,她趁著嫂子睡著了,溜進屋裡,丹青水墨的,給孩子畫了一嘴巴頭鬍子,外加一個紅鼻頭。三哥進城裡上學,她鬧著非要跟去,跟三哥擠在一個小凳上,手裡拿一把黃豆,老師一轉身就向老師打一下,氣得老師把三哥的手打得像個小饅頭。四哥愛起夜,她偷偷地把四哥的銅夜壺鑽了個小眼,細水長流,一壺尿一夜工夫流了一地,氣得額娘摟頭就給四哥一個大耳光子,說他不長眼,把尿都撒在了地上。五哥是個近視眼,離開眼鏡啥也看不清,五哥一洗臉她就躲在一旁,五哥稍不注意,她就把眼鏡拿跑了,不是給豬戴上,就是給驢戴上。六哥膽小愛哭,六哥怕什麼,她尋摸什麼,把個六哥嚇得整天涕淚漣漣的。只有七哥她沒捉弄過,她跟七哥只差一歲,她跟七哥最好。
六歲那年,家裡飛來一場橫禍,二十多口人全都死了,只有她和大哥國子秦因為去城裡看戲而倖免於難。大哥從地下挖出爺爺埋下的金銀珠寶,把她送進城裡住宿的學堂。十六歲時,又送她去法國留學,就讀於巴黎音樂學院,師從法國喜歌劇大師亞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