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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上,他看不清陸地,聽不到人聲,左臂不斷地抽搐。
“我要死了,”他恍惚說,“我大概要死了。”
他逐漸忘掉背上的梅素,也忘掉身後那個已被他寬恕了的老人,他只清楚地知道,他遊不完這蒼茫的海,喝不完這苦澀的水。手腳似乎被什麼棉絮結結實實地裹住,在飛快地膨脹,膨脹——他已經麻木了。
“為什麼死?”他冷笑說,“為什麼不倔強地活下去?”
他重新振起精神——卻沒有力氣了,他指揮不動他的四肢,他渴望著清醒,卻不能清醒,眼睛怎麼都睜不開,像一條扔進油鍋裡的龍蝦,他感到海水要把他煎焦了,每一個毛孔都像刺進一把鋼針,他發現他真的要死了。死該是多麼好,他想,死該是多麼舒適。現在,死對他是一種解脫,也是一種救援,他再也不用受這種痛苦,再也不用掙扎了,他需要安息,永久的安息。
“梅素,”他模糊地呼喚,“我已盡了我的力量,可是,我支援不住,我要隨你去了。”
足踝上一陣痙攣的刺痛,使他終於垂下雙手。
巨浪打來,他無言地接受他的命運,像一個浮泡一樣,他從萬馬奔騰的海面上消失,沉了下去。
跟蹤者1
“他從巷子裡一跳就跳出來,”小維喘氣說,“拉著我傻笑,還摸我的耳朵;我拼命地喊,等到路上的人都圍上來了,他才一跛一跛地跑掉。”
玉瑤把兒子抱到懷裡,貼著他那冰涼的小臉。
小維的身子有點抖,“我怕!”
“不怕,孩子,”玉瑤安慰說,“光天化日之下,他敢動你一根毫毛!”
“這個人真奇怪!”克寬敲他的額角。
小維把書包放下,換上衣服,一個分散了一天的溫暖家庭,又在燈下團聚了。飯桌上,為了沖淡小維帶回來的緊張氣氛,做爸爸的克寬首先拍胸脯,向兒子保證:一旦抓住那個壞蛋,定要揪斷他的脖子。他說,當他二十年前在大學讀書的時候,真的是一個鼎鼎有名的大力士,曾經一拳打死過一個小偷哩。玉瑤忍不住笑起來,這和他現在的大肚皮太不相稱了。小維倒很欣賞爸爸的吹牛,他一口氣吃了兩口飯,就滔滔不絕地報告起他在學校裡的見聞來了,他讚美他的級任老師,那個戴著眼鏡的姑娘是如何的漂亮啊。他又攻擊他的同桌女生,那個隔巷的阿華簡直是一個笨瓜。
“她的算術沒有及格,”小維正色說,“二十五乘二十六,她都不知道是多少!”
“老師一定罰她站!”克寬說。
“沒有,”小維放下筷子,把書包抱過來,亂翻了一陣說,“你看,爸爸,老師獎給我的粉筆,我算得出。”
克寬猛地給他一個吻。
“爸爸的鬍子真討厭。”小維號起來。
“你們應該吃過飯再鬧,”玉瑤說,“一到吃飯的時候,就咭咭呱呱個不停,孔老夫子老早就教人寢不語食不言的,你這個做爸爸卻給兒子一個好榜樣。”
“從現在起,”克寬宣佈說,“每說一句話,就罰掃一遍地。”
小維向他那經常屈服的爸爸做一個同情的鬼臉。
晚飯後,小維伏到案上做功課。
克寬歪到沙發裡抽紙菸,自言自語說,“我得給孩子買一輛小腳踏車。”
“爸爸,一言為定。”小維扭過頭快樂地喊。
“把你的心放到書上,”玉瑤埋怨說,“別太慣了他,七歲的孩子在街上騎腳踏車,我看是要瘋了,你捨得,我捨不得。”
克寬不再言語,他仔細地把紙菸按滅,手指扣著沙發的背,勉強地笑了一下。
“看你,”玉瑤懊悔她說錯了話,有點不安,她走過去抱住他,托起他的下巴,賠小心說,“你不是也捨不得嗎?”
克寬是個直爽的樂天派,兩句稱心的話,一天雲霧就散了。他恢復了精神,興興頭頭地坐到小維身旁,幫助兒子做功課,他一點也沒有留意到妻子在背後偷偷地拭著眼淚。
第二天起,為了避免那個莫名其妙的怪人再來打擾,玉瑤開始陪著小維上學下學。
街上和平常一樣嘈雜熱鬧,到處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也到處是風馳電掣的車輛,她希望能發現點什麼,卻一點也發現不出來。幾天之後,她只得認為他們一家大人小孩大概都是神經過敏了。
可是,事情終於來臨。就在一個陰沉沉的下午,玉瑤拉著小維,剛轉過巷口,只走了三四步,她忽然覺得有一點異樣,一雙眼睛彷彿在背後瞅著她,她忐忑地放緩腳步,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