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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扭頭的姿勢太過艱難,常之承微微低下頭,甚至還能看到她耳後因為常年不能洗頭而結出的黑垢,可見她這些年過的是怎樣一種日子,常之承越是靠近越是覺得說不出話來,只默默地伸出袖子,抖著手為她擦拭那些汙垢,動作細緻而又溫柔,像是在擦拭一件精美的藝術品。
不覺得噁心,只覺得心裡滿滿的都是愧疚,都是因為他懦弱了這麼多年,優柔寡斷,才讓她拖著一個殘損不全的身子苟延殘喘這麼久,所有的一切,全是他的錯……
似乎好多年沒有被人觸碰過了,姜喜兒全身都顫了一顫,對著他的方向,嘴裡發出唔唔的聲音,那些殘缺的音節含糊不清,根本聽不出來她在說些什麼,不像是在說話,倒像是在斷斷續續地哭。
“嗚嗚……嗚嗚嗚嗚。”
之承,是不是你……
常之承輕輕將手擱在了她那已經不堪入目的臉上,像是聽得懂她說話一般,聲音越來越哽咽:“我來了……”
姜喜兒閉著眼睛,依舊發出一些唔唔的聲音,全身上下抖得越來越厲害,想告訴他自己這麼多年受了多少罪,可是她已經失去了舌頭,所有出口的話都變成了支離破碎的嗚咽聲。
救救我,救救我……
“對不起……都是我太沒有擔當,讓你受了這麼多年的罪……”常之承的聲音微弱而哽咽,他已經不再年輕了,眼淚卻還是忍不住掉了下來,直直砸在了她的心口上,一滴接著一滴。
從出宮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最後的決定,沒有一點後悔的餘地了,這一生,也就這樣了。其實人生也都是如此,早走晚走都是走,只是看過程後不後悔罷了。
“阿喜不要怕,從這一刻開始,不用再過這種行屍走肉的日子了。我會陪你一起走,這樣就可以一起投胎,一起長大,我們投到普通人家,做一對平凡的夫妻。我不去當太監,你也別再受這些罪……我們一起走,一起走……”
年邁的老太監站在床頭,身形已然有些佝僂,嘴裡卻說著很溫柔的話,眼中似乎有一絲眷戀劃過,像是回到了年輕的時候,那樣滿懷希望和幸福。
他從衣襟裡摸出了兩粒丸子,一個放到了姜喜兒的嘴裡,一個自己吞了下去。那是他費勁千辛萬苦從外面弄來的毒藥,沒有痛苦,也不會留下痕跡。
做完這一切之後,他慢慢地爬上那張破床,和她躺在了一起。哪怕那個人十幾年都沒有洗過澡,哪怕那個人失去了兩條手臂,沒有眼睛和舌頭,依舊願意張開雙臂將她緊緊摟在懷裡。
除懺悔之外,還有那麼多年保留下來的深愛。
身上忽然傳來那樣真實的溫度,姜喜兒閉著眼睛偏過了頭,對著他的臉,忽然淡淡地笑了起來,如曇花一現,那一刻她好像忽然回到了三十歲那年的初次相見,好像又看見那個碰巧路過,卻願意幫她提水的清秀太監。
她雙唇動了動,慢慢地說了三個字,卻沒能發出聲音來。
“一起走……”
他再也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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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
司徒蘭被這聲音驚得眼皮一跳,連忙問道:“怎麼了……”
沈尋慢慢低下了頭,盯著那雙掉在地上的筷子,目光有些呆滯。
旁邊立侍的宮女連忙蹲下去準備撿,卻被司徒蘭打了一個眼色,又站了回去。
“拿雙乾淨的筷子來便是。”司徒蘭吩咐了一聲,然後起身走到了他那一邊。
她前幾日受了風寒,雖然用了些藥膳調理,可病還沒有完全好,本來不想和他一起用膳,卻又經不住他鬧。
沈尋卻好像著了魔似的,一直盯著地上的筷子,好像跟它有什麼深仇大恨似的,一句話也不說。
男子高冠直立,鼻樑英挺而光潔,瞳孔中的輪廓,依稀殘留著舊時的清亮。
司徒蘭走到他旁邊,轉過臉去咳了兩聲,才輕輕拍了拍他的背:“怎麼突然不高興了,好好吃飯,菜冷了就不好吃了。”
沈尋破天荒地沒有理她,只低頭看著那雙筷子。
他這次的反應太過奇怪,司徒蘭也有些疑惑了,卻也沒再追問下去了,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空間,不必刨根問底,更何況是他。她只是默默地撫著他的背,儘量去平復他的心情。
沈尋突然轉過了頭,看向了內殿的方向,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娃娃。
他將以前每天都要帶在身邊的布娃娃放在了最顯眼的地方,所以他現在轉過頭去就能看見那個平凡無奇卻無比珍貴的東西,娃娃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