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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絕非偶然。從根本上說,這是封建社會末世土地兼併加劇、階級關係變動迅速、財產再分配加快步伐的反映。先秦時代,“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在明代,特別是明中葉後,不少鄉紳是二世而斬,甚至一世就完了。永嘉黃淮子孫,竟鬻其神道碑,“謂買者曰:‘汝買去,可解薄用之’”,松江有位黃翰,蓋起朱樓,可是“不數十年,宅基已為人挑毀矣”。[59]土地所有權轉移如此之快,再加上糧差之重,不堪負擔,以致早在弘治時,常熟的桑民懌見人置田產,便寫打油詩加以嘲笑:“廣買田產真可愛,糧長解頭專等待。轉眼過來三四年,挑在擔頭無人買。”[60]何元朗世居柘林,是著名的江南文人,有良田、美宅、園林,但他死後,曾幾何時,其後代已一貧如洗,賣身為奴,窮愁潦倒至極,竟喪心病狂地挖開何元朗夫婦的墳墓,揭開棺木,尋覓金銀器,“欣然滿載歸”。[61]對於吳中地區財產的再分配趨勢,有人曾這樣寫道:“吾觀吳中大家巨室,席有祖父遺業……蓋未一再傳而敗其家者多矣。”[62]明代江南園林,除了杭州西湖的蘇堤、白堤、三潭印月及官邸的後花園外,都是私人財產。既然財產的再分配是如此之快,隨著第一代園主的去世,往往人亡園廢,也就是勢所必然的了。
當然,對明代江南園林的歷史命運來說,明朝滅亡後,清兵南下,不能不是一大劫難。正如曾羽王《乙酉筆記》所記述的那樣:“鄉紳之樓臺亭榭,盡屬荒邱……所謂錦繡江南……及遭殘毀,昔日繁華,已減十分之七。”以西湖的園林而論,鐵蹄過後,“如湧金門商氏之樓外樓、祁氏之偶居、錢氏餘氏之別墅及餘家寄園一帶湖莊,僅存瓦礫……及至斷橋一望,凡昔日之弱柳夭桃、歌樓舞榭,如洪水湮沒,百不存一矣”。[63]在震澤,明代園林也是“其廢者蓋十之九”[64]生於明末、卒於清初的葉夢珠,曾不勝感慨地寫道:“餘幼猶見郡邑之盛,甲第入雲,名園錯綜,交衢比屋……一旦遭逢兵火,始而劫盡飛灰,繼之列營牧馬,昔年歌舞之地,皆化為荊榛瓦礫之場。間或僅初百一……王謝堂前多非舊時燕子。”[65]明遺民、詩人費經虞寫過一首題為《江南過人家舊園》的詩,謂:“寒泉老樹好人家,漠漠荒垣帶殘沙。斷壁尚存當日賦,滿園不是去年花。傷心短笛聲何苦,側月飛鳶影盡斜。使我重來見荊杞,那堪良夜聽悲笳。”[66]這是對被戰火焚燬的江南園林的悲憤輓歌。事實上,園林遭厄,也不僅僅是戰火。清初中央王朝對江南在經濟上嚴加控制,追比欠賦,使不少縉紳傾家蕩產,所屬園林也就成了夕陽殘照,荒煙衰草。如松江顧園,建於明,“至順治之季,反因義田逋賦,毀家賣宅以償。堂宇盡廢,而山水橋樑猶如故也。康熙之初,積逋愈甚,徵輸益嚴,遂並花石而棄之”。[67]這是園主連做夢也不會想到的。
結論
中國封建社會的文化,在很大程度上,屬於消費性文化。明代江南園林的性質,自然也不會例外。那些園林的主人,多數人為造園幾乎把自己的腰包掏空。上海潘允端修豫園歷時18載,傾囊盡資;紹興祁彪佳建園時,“摸索床頭金盡,略有懊喪意,及於抵山盤旋,則購石庀材,猶怪其少,以故兩年以來,囊中如洗”。[68]造一座園林所花的錢,數目是很大的。僅一個“假山,土石畢具之外,倩一妙手作之,及舁築之費,非千金不可”。[69]而“儀真汪園,輦石費至四五萬”。[70]整個園林耗資之巨,也就可想而知。無怪乎謝園楨教授生前常說,明代資本主義萌芽之所以生長緩慢,是因為商業資本全漏到園林中去了,消耗殆盡。這個看法未必精確,但用以說明江南園林費資之多,以及對歷史程序所起的消極作用,則仍是發人深思的。
儘管如此,明代江南園林仍不失為中國文化史上的明珠,其勃興,不僅對明代經濟、政治、文化產生了很大影響,而且影響後世。今天,我們不管是面對史書,臥遊美如夢境的明代江南園林,還是在明代園林風貌猶存的蘇州拙政園、留園、西園等園內飽餐芳園秀色,沉醉在綠亭朱欄花香鳥語之中,遙想幾百年前的明朝先輩——包括園林的主人和築園的工匠、花匠,他們建園時的苦心經營,胼手胝足,是值得後人追念的。前輩風流,前輩辛勞,雖百世之下的子孫,都不應該忘卻。而明代江南園林的藝術風格,莊園結合、城市山林化和在市內建造園林要“多栽樹,少建屋”[71]等歷史經驗,對於我們今天的園林建設、綠化事業,都有直接的參考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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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節:論明代江南園林(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