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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臉上白得透明,她的手柔弱無力地向他伸出。他不喜歡她總是笑著站在他家的門檻上。
小屋裡擠滿了舊東西。床櫃、桌凳,平常簡單的東西擠滿了,都剝了漆皮,沒有了色彩,黑黑的如煤一般。她站著。小屋裡沒有空間,她跨步進來,像燃進了一把火。這時他就生出她病了的想象,她卻總是笑著,矮著半個身子。
從單扇帶灰的玻璃窗望出去,小巷的天空總是暗濛濛的。雨季裡格外暗濛濛的。和小屋裡的色調一般。她身後巷子的積水映著她的身子發著亮。
他們到巷子拐出去的地方。他叫她先走,她卻拉住了他的手,她的手肥肥的,都是肉。那裡是一條暗黑的如柏油般的小河,河邊上倒著亂七八糟的垃圾,往前走一段路,河拐彎處是一片寬寬的河灘。河灘邊上有一些廢紙和碎瓶子。水泡軟了河灘土,踩上去要陷下去似的。
心之門之馮曾高(3)
把紙撿起來,用火點著了,她朝著火蹦著跳著,扭著身子。
“你想個願望吧?”他說。
她凝起神來,他喜歡看她凝神的樣子,安靜下來,和世界融和了,平衡諧調了。她就凝神那麼一刻,也許只是一瞬間,便又笑起來,如同玩笑似的,她說:“你先說。”
“我想當個名醫。有名的,神醫。”他想著了她躺著的樣子,手柔柔地伸向他,他走近前,把手按在她的身上,輕輕地按下去。
她說:“我願望啊,什麼事也不做。”
說完她又笑起來。她胖乎乎的,笑時圓臉彷彿在顫動著。
“什麼也不做,你吃什麼?”
“吃食堂啊。”
“你是隻懶貓。”
“我就喜歡貓呢。小蒲包家那隻小黑貓,很好玩的,我用手撳撳它的鼻子,它就用爪子抓了我一下,抓出了幾條紅印子。”
“疼嗎?”他去看她的手。
“疼?你給我抓抓看。”
“好,你抓。”他伸出手給她。她卻伸過手來,在他的臉上抓了一下,是用手指甲刮的,幾絲涼意,很快那兒被火燒著似的。
“喲,真抓破了。還有血了呀。是你叫我抓的,你可不能告訴。”
他心中升起一種想象:假如她往前走,一直走到火之上,她也許會更快活地笑著;她一直倒退著,倒退到黑黑的河水裡去,河水漲上來,她的身子就被水淹沒了,她身子往後仰過去,半浮在水面上……他還是會把她救上來的。
煙火搖曳中,她的胖胖的圓臉顫動得更厲害了,像在跳躍著,笑著跳躍著。
雨季過去,便是夏天了。夏天的小巷,蒸悶著太陽的熱氣。他的小屋整日裡是沉下來的熱量,木質上都發著燙。屋裡沒有聲息的,靜靜的,彷彿怕空氣燃燒起來。只有她越發快活起來,巷子裡響著她大聲的笑聲。
母親嘀咕一聲:“小瘋婆子。”
她學著小夥子在小巷弄裡洗澡,也穿一條褲衩,一條紅褲衩,赤著上身,把水澆到身上,她圓臉下面的身子卻顯得苗苗條條的,看得到她胸脯上的肋骨條,水浸了,白亮白亮的。兩顆小小的乳頭,像是兩顆紅紐扣。她用手搓揉著,上身很快紅起來,像火燃著似的。
“冬瓜皮,西瓜皮,
小姑娘赤膊老面皮。”
有小孩唱著,也聽著她大聲的笑。像是氣著說唱的小孩,像是身子被搓得快活。
洗完了,她總是穿一掛紅兜肚,上面一根銀線繡著花。露著後半個身子,在巷子裡跑來跑去。她和比她小的孩子鬧、玩,瘋跑。熱了,也就會把兜肚兒脫下來,依然是一個光光的白白的胸脯,笑聲從起伏的胸脯中湧出來。她把紅兜肚在手中旋著,紅帶子旋得很遠。小巷細長,低低的屋簷之上,是一個個張著嘴的老虎天窗。巷子鋪著青泥磚,踩得坑坑凹凹的,那些孩子們笑著叫著直跑。
她有三個姐姐,她的母親嫁過四個男人,最後這個男人是個白頭髮的半老頭。扁瘦的身子,有點佝僂的腰,輕輕地咳著嗽,用一種直視的眼光盯著俱不屬於他的兒女。盯著也不是他親生的她。他下班就坐在一張小竹椅上,小竹椅在他的身下,偶爾發著吱呀的聲音。她赤著上身旋著兜肚向他奔過來,他佝僂的身子更往前衝了,她又迴轉身追逐著孩子,追逐著那些奔著笑著的孩子,滿巷子打轉。
他站在小屋的門檻裡面看著她,不情願地看著她。他想向她擲過去一件絆腳的東西,磚頭、瓦片、枕頭或者是小凳子。她跑過去了,像是根本沒有被絆著,又像是浮過去的。後面的孩子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