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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起,舞起,我的人也翩然而起。除了眉莊的琴聲和陵容的歌聲,整個扶荔宮裡一片寂靜,靜得就如同沒有一個人在一般。寬廣的衣袖飛舞得如鋪灑紛揚的雲霞,頭上珠環急促的玲玲搖晃作響,腰肢柔軟如柳,漸次仰面反俯下去,庭中盛開的紫蘿被舞袖帶過,激得如漫天花雨紛飛,像極了那一日被我一腳飛起的漫天杏花。
陵容歌聲曼妙,眉莊琴音琳琅,我只專心起舞。心裡暗想,曹婕妤未免太小覷我了。以為我出身詩禮之家,便不精於舞蹈。我雖以詩書口齒得幸於皇帝,可是我懂得不需要把所有好的東西一下子展現出來,在無意處有驚喜,才能吸引住你想吸引的人的目光。
我並不擔心自己的舞藝,小時候居住江南的姨娘就常教習我舞蹈。七八歲上曾聽聞純元皇后作《驚鴻舞》顛倒眾生,觀者莫不嘆然。小小的心思裡並存了一分好勝之心,特意讓爹爹請了一位在宮中陪伴過純元皇后的舞師來傳授,又研習了《洛神賦》和與梅妃《驚鴻舞》有關的一切史料,十年苦練方有此成就。
只是,讓我為難的是,我的《驚鴻舞》源自純元皇后當日所創,動作體態皆是仿效於她,要怎樣才能做到因循中又有自己的風格,才不至於讓人捉住對故皇后不敬的痛腳。這片刻之間要舞出新意,倒真是棘手,讓人頗費籌謀。
忽聽一縷清越的笛聲昂揚而起,婉轉流亮如碧波盪漾、輕雲出岫。一個旋舞已見清河王立在庭中,執一紫笛在唇邊悠悠然吹奏,漫天紫色細碎蘿花之下,雪白衣袂如風輕揚。幾個音一轉,曲調已脫了尋常《驚鴻舞》的調子,如碧海潮生,落英玉華,直高了兩個調子,也更加悠長舒緩。
眉莊機警,律調一轉已跟上了清河王,陵容也換過了曲子來唱。
心中一鬆,高興非常。這清河王隨意吹奏,倒讓我脫離了平日所學舞姿的拘泥,雲袖破空一擲,盡興揮灑自如。紫蘿的花瓣紛紛揚揚拂過我的鬢;落上我的袖;又隨著奏樂旋律漫成芳香的雲海無邊。
正跳得歡暢,眉莊的琴聲漸次低微下去,幾個雜音一亂,已是後續無力。我匆忙回頭一看,眉莊皺著眉頭捂著嘴像是要嘔吐出來。倉促間不及多想,只見清河王把紫笛向我一拋,隨手扯過了“長相思”席地坐下撫琴。
眉莊被宮女忙忙扶了下去休息。我一把接過紫笛,心下立刻有了計較。昔年梅妃江採萍得幸於唐玄宗,因精通詩文,通曉音律,更難得擅長歌舞,深得玄宗喜愛。梅妃“吹白玉笛,作《驚鴻舞》,一座光輝”,被玄宗戲稱為“梅精”。如今我一笛在手,再起舞蹈,自然不會與純元皇后雙手無物的翩然之姿相提並論,也就更談不上不敬僭越之說了。何況《驚鴻舞》本就源起於梅妃,也算不得離題。
想著已經橫笛在唇邊,雙足旋轉得更疾,直旋得裙裾如榴花迸放吐燦,環佩飛揚如水,周遭的人都成了團團一圈白影,卻是氣息不促不亂。一曲悠揚到底。
旋轉間聽得有簫聲追著笛音而上,再是熟悉不過,知道是玄凌吹奏,心裡更是歡喜。一個眼神飛去,見他含情專注相望,神情恰似當日初遇情景。心頭一暖,不願再耿耿於懷水綠南薰殿一事了。
笛簫相和,琴音嫋嫋,歌喉曼曼,漸漸都低緩了下去,若有似無。身體如風中柔柳低迥而下,隨著繞樑的餘音嫋嫋旋得定了。臂間腰上燦爛華美的輕紗徐徐鋪展開去,鋪成了一朵緋麗的花,盛放在雪白殿石上。盈盈舉眸看著向我走來的玄凌,他伸手向我扶我在懷中,輕聲在耳畔道:“你還有多少驚喜是朕不知道的?”
低首嫣然含笑:“雕蟲小技,博皇上一笑罷了。”
側身見曹婕妤面色微變,瞬間已起身含笑對玄凌道:“皇上看臣妾說的如何?妹妹果然聰慧,能作尋常人不能作之舞。不遜於故皇后在世呢。”
話音未落,皇后似笑非笑的看著曹婕妤道:“曹婕妤怎麼今日反覆提起故皇后的《驚鴻舞》呢?本宮記得故皇后作此舞時連華妃都尚未入宮,更別說婕妤你了,婕妤怎知故皇后之舞如何?又怎麼拿甄婉儀之舞與之相較呢?”
曹婕妤聽皇后口氣不善,大異於往日,訕訕笑道:“臣妾冒失。臣妾亦是耳聞,不能得見故皇后舞姿是臣妾的遺憾。”
玄凌微微朝曹婕妤蹙了蹙眉,並不答理她,只柔聲問我,“跳了那麼久累不累?”
我看著他微笑道:“臣妾不累。臣妾未曾見故皇后作《驚鴻舞》的絕妙風采,實是臣妾福薄。臣妾今日所作《驚鴻舞》乃是擬梅妃之態的舊曲,螢燭之輝怎能與故皇后明月之光相較呢?”
玄凌朗聲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