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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等下便過來。”
我微微詫異,隨口道:“她身體好些了麼?難得肯出去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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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來靜寂,連綿聒噪的蛙聲在夜裡聽來猶為刺耳鬧心。陵容坐於我面前,用指甲挑一點香料出來,輕輕一嗅,閉目極力分辨:“有青藿香、甘松香、苜宿香、煎香……白檀香、丁子香、雞骨香……”她細細再嗅,不再說下去,忽然美目一瞬,神色驚忡不定。
我忙問:“怎麼?”
她微有遲疑,很快說:“還有一味麝香。”
果然,我一顆心重重放下。慕容妃承寵多年,久久不孕,這才是真正的關竅。看來玄凌打壓慕容一族與汝南王的勢力是早就志在必得的了。也難為他這樣苦心籌謀。
然而心底的悽楚與怨恨愈加瀰漫,起初不過是薄霧愁雲,漸漸濃翳,自困其中。一顆心不住地抖索,我為何會在慕容妃宮中驟然胎動不安,為何會跪了半個時辰便小產。固然我身體本就不好,可安知又沒有玄凌賞賜的這味“歡宜香”的緣故?
玄凌啊玄凌,你要防她,豈知亦是傷了我的孩子!
陵容小心瞧我神情,又道:“姐姐這個東西是從慕容妃宮裡得來的麼?當日在她宮中我就覺得不對,然而當時只是疑心,未能仔細分辨出來。何況妹妹人微言輕,又怎敢隨便提起。麝香本就名貴,以妹妹看來,這個應該是馬麝身上的麝香,而且是當門子(1)。這馬麝惟有西北大雪山才有,十分金貴,藥力也較普通的麝香更強……”
陵容沒有再說下去,然而我是明白的,女子不能常用麝香,久用此物,不能受孕,即便有孕也多小產死胎。所以我雖然生性喜歡焚香,麝香卻是絕對敬而遠之,一點也不敢碰的。
我靜默良久,方告訴她:“太醫說我身上似有用過麝香的症狀,而我自有身孕以後便不再用香料,所以奇怪。”
陵容略一思索,道:“這種麝香力道十分強,在人身上無孔不入,姐姐那日在宓秀宮待了半日,估計由此而來,如此便會有用過麝香的跡象。”
我點一點頭,不作他論。隨興閒聊了幾句,陵容道:“姐姐面頰的傷痕差不多復原了,那一小盒舒痕膠也差不多快用完了吧?”
我微微笑道:“只剩下一點了。看來妹妹的舒痕膠的確有效。”
陵容笑容恬美:“姐姐如花容顏怎好輕易損傷呢。妹妹也是略盡綿力罷了。”
我聽得她嗓音比往日好了許多,也不覺微笑:“你的嗓子好了許多,皇上可有再召幸你麼?”
陵容低了眉,兩片櫻唇雖盡力翹成了優美的弧度,神色卻依舊黯淡下來,“姐姐一向甚得君恩,如今病中皇上也不大來了。妹妹蒲柳之質,皇上又怎還會記得呢?”
這話她本是無心,而我聽來無異於錐心之語。我病中悲愁,相對垂淚,見面也只是徒惹傷心。後宮笑臉迎玄凌的人所如過江之鯽,又何必頻頻登我這傷心門第呢?
陵容見我臉色大變,不由慌了神:“妹妹信口胡說的,姐姐千萬別往心裡去。”我自然不肯惹她自愧,笑著含糊了過去。
她又道:“今日在皇后處請安,娘娘也很是感嘆,說皇上其實很喜歡姐姐。只是姐姐驟然失子,皇上怕相見反而傷心,所以才不願來多見姐姐。”
見我悵然不語,又勸:“姐姐想開些吧。只要忘了這回事,對皇上含笑相迎,皇上也就寬心了。”
然而我又怎能忘記這回事呢?心的底色,終究是憂傷陰晦了。
註釋:
(1)、當門子:麝香的入藥,尤其以腺體上凝結的顆粒最為上品,術語叫當門子。
[卷一 正文:第六十七章 菱歌]
七月間,暑熱更盛,而期盼已久的甘霖終於在帝后共同祝禱下姍姍來臨。一場暴雨,澆散了難言的苦熱和乾旱,給黎民蒼生無量福氣,亦沖淡了宮中連失兩子的愁雲慘霧。
於是,沉寂許久的絲竹管樂再度在宮廷的紫頂黃梁間響起。這一日大雨甫過,空氣中清馨水氣尚未散盡,玄凌便曉諭後宮諸人,於太液池長芳洲上的菊湖雲影殿開宴歡慶。也許宮中,也的確需要這樣的歡宴來化解連連喪子亡命的陰詭。
菊湖雲影殿築於十裡荷花之間,以新羅特產的白木築出四面臨風的倚香水榭,水晶簾動微風起,湘妃細竹青帘半垂半卷,臨著碧水白荷,極是雅潔。殿外惟有九曲廊橋可通向湖岸,九曲迴轉的廊橋皆用堆雪玉石甃成,四畔雕鏤闌干,雅緻瑩澈。殿外天朗氣清,水波初興,天光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