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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眼見段融將自家打劫得來的戰利品貶得一文不值,不由按刀怒視道,“此話何意?難道是說這貨賣不出去!”
段融原本正說得頭頭是道,這會兒被管承如此凶神惡煞般地一喝,連忙乾嚥了一口唾沫賠笑道,“賣得出,賣得出。只是需花些時日而已。”
其實不用段融明說,蔡吉也知生絲和貂皮在眼下的中原沒啥市場。否則她也不會想到找段融來銷贓。須知相比管承所說的那些遊商,黃縣段家好歹也是大鹽商,與當世豪門富戶多少都會有生意往來。因此蔡吉相信以段家的人脈總有辦法將這批棘手的贓物不動聲色地銷出去。但正如段融所言這等贓物一兩批還能勉強賣賣。數量一多那就難辦了。畢竟自己此刻所處的時代是,人口不足兩百萬“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的漢末,而非人口上億爆出資本主義萌芽的明末、清末。奢侈品在眼下這種吃飯都成問題的時代確實沒多少銷路。加之受交通與戰亂的限制,東萊目前所面對的市場還是以青、徐、兗、豫、冀、並、幽、司隸等中原各州為主。可這些地區又偏偏是戰亂與天災併發的重災區。故蔡吉深知要想以商興東萊就必須開闢海上商路,將市場擴充套件到東吳、嶺南、遼東、三韓乃至倭國等受戰亂影響較小的地區。
不過在開闢新市場之前,先解一下市場需求還是頗為重要的。省得像這次這般好不容易打劫來了戰利品,卻因不符合市場需求而差點滯銷。想到這兒,蔡吉便心平氣和地向段融問道:“那依段曹掾看來,眼下何物最為暢銷?”
段融見蔡吉沒有像那些武夫那般衝著自己橫眉瞪眼,心想這種時候還是女子好說話。在稍稍定了定神後,段融伸出四根手指道回答道,“小蔡府君明察,依融看來當今炙手之貨有四。”
“願聞其詳。”蔡吉極為配合地頷首道。
須知段融雖已是而立之年且又官拜郡倉曹掾,可一直以來他都是隻是其父親段奎的應聲蟲而已。在父親段奎面前,段融不敢有自己的主張,更不敢提自己的主張。他所能做的只是無條件地服從父親的決斷並全心全意地將其完成。可就算是如此段融依舊得不到父親的肯定。如此這般唯唯諾諾地過了三十年,段融漸漸開始有了一種很多事情再不去做就稍縱即逝的急切感。於是他迷戀上了營妓薛蕊,壯起了膽子販賣私鹽。擱在後世這種症狀叫“中年危機”或“中年叛逆期”。
段融當然不懂後世的那些心理分析。他只知道今天自己算是栽到家了。最不濟也就掉腦袋而已。所以他的膽氣比平常大了不少。加之蔡吉又頗為客氣地向他諮詢他最為拿手的商道。於是這會兒的段融一改往日的唯喏,侃侃而談道:“其一,為糧。正所謂民以食為天。金銀珠寶再貴重也不能當食吃。值此亂世,糧才是一國之本。其二,為鹽。鹽雖不及糧食緊要。然人不吃鹽就會四肢無力,頭暈目弦。馱運輜重的馬匹牲口亦需要食鹽餵養。故各方勢力要討伐征戰就必定少不了鹽。其三,為兵甲。即是亂世,諸侯要招兵買馬,豪門大戶要結寨自保。如此種種皆需兵甲。其四,為錢……”
“錢?”蔡吉蹙起了眉頭打斷道。對於糧、鹽、兵甲這三樣,蔡吉都沒異議。亂世最好賣的當然是軍需品。但聽到段融將銅錢也列作了暢銷品,蔡吉心中多少有些詫異。要知道東漢原本使用的是五銖錢,即一種外圓內方,上鑄出“五銖”二字的小銅錢。然漢初平元年,董卓挾獻帝遷都長安。為了蒐括民間財富,他將秦以來的各種銅製品銷燬作為鑄錢原料。秦始皇時收天下兵器鑄造了12個銅人,相傳每個金人重24萬斤,董卓用其中的9個來鑄錢。漢武帝欲求長生,造了一個神明臺,臺上有承露盤,有銅仙人手捧銅盤、玉杯承接“雲表之露”,攙和玉屑來吃。漢武帝時還鑄有銅神獸、銅神禽、銅龍、銅馬和銅柱等。這些銅製品也統統都被董卓拆毀用來鑄錢。但這董胖子搜刮瞭如此多的銅器,鑄出來的錢卻是偷工減料。不僅錢質既差,又極輕薄,有些甚至連“五銖”二字都鑄上。在蔡吉看來那東西根本不能叫銅錢,只能算是銅片、銅環。之後董卓雖在初平三年被殺,但其濫鑄小錢的做法已然擾亂了漢朝的貨幣經濟,加之諸侯割據令漢廷喪失了中央統籌功能,目前的大漢王朝其實早已退化成了物物交換或以谷帛為幣的社會。
因此面對段融將錢列為暢銷品的說法,蔡吉謹慎地向其提醒道:“段曹掾,自董卓濫鑄小錢,而今天下間,錢已不再為錢。如何稱其為炙手之貨?”
正所謂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之前段融雖也聽老父提起過蔡吉在徐州的驚人表現,但直到此刻蔡吉說“錢已不再為錢”,段融這才真正對其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