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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縷剛才還閃著黑油油光澤的頭髮,此刻正無聲無息地迅速化成一攤粉末,門外吹進來一陣風,它們就輕飄飄地飛揚了起來,消失在空氣裡。
我知道,它們在這個與世隔絕的樟木箱子裡呆得太久了,樟木箱子良好的密封性隔絕了它們與空氣的接觸,從而讓它們在這個陰冷的地下室裡沉睡了二十年。而現在,我把空氣放進來了,它們就迅速地氧化,腐朽掉了。
可是,那面雕花銅鏡卻絲毫沒有任何變化,它完好無損地躺在一箱子破敗當中,亮著美麗晶瑩的光芒。
我把銅鏡從箱子裡拿出來,然後把箱蓋輕輕地合上了。
從黑漆漆的地下室裡走出來,走到樓梯口的時候,我停了一下,決定拐到花圃裡看看那朵罌粟花。罌粟花依舊開得豔麗而狐媚,紅色的花盤夜裡看起來像團火。我蹲下來的時候,手裡的雕花銅鏡突然發出閃亮的光芒,橢圓形的光芒如同一個小聚光燈的光芒,籠罩著豔麗開放的罌粟花,使它顯出了一種無與倫比的美。
我蹲在花圃裡看得目瞪口呆。
第六章
我夜裡寫完東西總要坐在沙灘椅裡喝杯牛奶或咖啡,聽會兒音樂才去睡覺。鄭芬芳說晚上喝咖啡這個習慣不好,會損傷睡眠神經,因為它們正想發揮睡眠功效的時候你卻用咖啡這種東西來刺激它們讓它們興奮,這本身就是一種傷害。
鄭芬芳很懂得養生,她非常怕老,並因此拒絕生小孩。其實我也知道晚睡是女人容顏的大敵,但我早已經習慣了晚睡。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喜歡夜晚勝於白天,我認為夜晚比白天美麗和安全。白天我一個人走在大街上,尤其在商場的服裝區,我會覺得很侷促,渾身不自在。而夜晚我可以旁若無人地走在大街上,一切都是隱約的。李家克說我這屬於一種心理疾病,缺乏安全感。
而我認為這說明了一個人對周圍世界的敏感度。
鄭芬芳告誡我晚上不要攝入咖啡,而我的睡眠系統早已經對它失去了敏感度,不論怎麼喝,每天午夜左右我都會安然睡去。我大約是我們西沙旺小區裡睡得最晚的一個,我對面鄭芬芳家廚房和客廳的燈只有十點之前是亮著的。但我仍習慣了坐在沙灘椅裡觀察她家的窗戶,因為我偶爾會做做關於她家廚房窗戶的夢。
我也不知道關於鄭芬芳家廚房窗戶的夢只是普通的夢,還是如同一些別的有昭示意味的夢一樣,昭示著一種什麼事情的發生,或者即將發生。我夢裡的她家的廚房跟我坐在沙灘椅裡看到的一樣,影影綽綽的塑鋼窗戶,廚房裡有櫥櫃的暗影,有時還能看見人的身影,鄭芬芳或者馬路,穿著看不清花樣的睡衣在廚房裡轉一圈,站一站。
除了夢裡能看到鄭芬芳,有時我還能看見鄭芬芳真實地在廚房裡活動,很奇怪,她不開燈,只在暗影裡靜悄悄地站一會兒。這使我疑心我做的關於她家廚房的夢是來之於現實,真實的她在廚房裡活動的場景進駐了我的大腦,當我沉睡的時候,大腦出現了應激反應。
我隔一段時間就要去南洪街的芬芳美容屋坐坐,並不是我要做美容,而是一種心理需要,只是在那裡坐上半天,透過明亮的玻璃窗戶看看街上繁富的風景。坐在鄭芬芳寬敞小資味兒十足的美容屋裡,無所事事地蹺著腿看風景,耳朵裡瀰漫著音樂,這是我的生活內容之一。我的很多隨筆都是在鄭芬芳的美容屋裡閒坐時產生靈感的,可能這也是造成我那些隨筆有些小資味兒的原因。
鄭芬芳也喜歡我去她的美容屋,她說我長年在屋裡貓白了的面板可以給她做做廣告。老實說她這樣說一點也不為過,我除了對我的牙齒缺乏自信以外,對臉部面板還是蠻有自信的。上次跟駱橋在東方巴黎音樂廣場坐著聽音樂的時候,他對我說我是典型的四環素牙,這種牙齒其實不難看,就是容易被細菌侵入。他問我牙齒怎樣,我說有幾顆被細菌蛀了,有時會輕微地疼幾下,他說如果你願意哪天到我們醫院來我給你整一整。我這才知道原來他是個牙醫。
我歪著頭看鄭芬芳的嘴,她說,看什麼哪?我說,看牙,你牙怎樣?要是想補牙拔牙矯牙什麼的可以找我啊,我新近剛認識了一個牙醫。
鄭芬芳立馬來了興趣,她眨著眼對我說,找個醫生在家裡放著,一輩子都不怕生病啦。
我笑著不吭聲,她又湊過來問我,他多大?長得帥不帥?
我說,他啊,可能大約有五十多歲吧,長得還行,挺像我們家老謝的。
鄭芬芳瞪大眼,五十多歲啦?他是個離婚的?鰥夫?一直獨身?
我不停搖頭,最後鄭芬芳說,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