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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於是兩部車子風馳電掣而過。隨後我將近走到泥城橋,碰著個美國女醫生,在馬車上迎面看見。她駐了車,邀我也到張園。這日正是禮拜,所以張園裡西人遊亦多,卻是西人何以到黃昏時還有去的呢?因為這日張園有外國大影戲,這女醫生也是去看影戲的。到了張園之後,馬車甚多,先從草地上各處行覽一週,那遊人之盛,自不待說,就像所見的這些男男女女,也穿來穿去,觸目皆是。那位姑娘同那位胖少年果然在戲場內,又看見了。兩個人都分著坐的三等椅位。不多一刻,戲場散完,女醫生是先已辭去,我在人叢中也想僱了東洋車而回。恰好我僱東洋車的時候,那位姑娘同少年也上馬車,卻少了一部,兩個人竟合坐一部車子起來。”
黃繡球聽得說兩個人合坐一部車子,便道:“奇極奇極。”畢太太說:“這就我走我的,她走她的,事情過去了。誰想第三天,我又到昌壽裡去看病。病家的女主人,告訴我一件新聞,說是那鄰近有幾個男人為著一個女人角口打架,險些打進新巡捕房。今日那個女子,約齊了她的幫,要在四馬路海天村番菜館議事,轟轟的起忙頭,就差沒有發個傳單。停會,我請你也去吃大菜,聽聽她們怎樣議法。果然我們走上海天村,已有一座房間被些女客佔去,看來都是同那位姑娘一派的裝束。我那女主人便說:這多是些女學生,前天為了口角打架的,就是當中那穿黑衫兒的一位。其時我們另外揀了座兒,恰與她們的座兒相對,聽了半天,也聽不出什麼花樣。後來我看見前回那位姑娘也入了座,這才聽見說得幾句,像與那穿黑衫兒的鬥嘴,沒頭沒腦,說什麼話,也終久聽不清。只聽見內中有一個人,喉嚨極響,道是:現在女權發達,平等自由,是世界上的公理。既然吸了文明空氣,大家享自由的幸福,行平等的主義,他固管不得你,你也管不得他,那裡有讀了這些時的外國書,還講那野蠻手段,拿娘可壓制女兒的?底下的話,此一句,彼一句,說得甚多,這時我倒說不出口。末了又說:從今以後,只當沒有此事,大家仍各盡義務罷了。
“我只才明白,大約穿黑衫兒的是那位姑娘的母親,其中是為了母女吃醋的事,你道這種事怎不稀奇?不是奇她在番菜館晨公然說這些醜話,奇在她說讀了外國書,就像這種事,是極文明的,又說各盡義務,就像把這些事也作為正經,真真不曉得把文明義務這些理路,怎樣解釋!平日把平權自由掛在嘴唇子上,只當是下流社會也可與上流社會的人同受利益,只當是趁我高興,就算打死一個人也是我的自由,不必償命的,豈不奇而可笑!我這一番話,你們大家不要疑心我是嚼舌頭、造口孽,這的的確確是近來新學影響,女流中如此,男子社會上更就可想而知。所以我說不怕創不出新法教育,怕的創出來,流弊更甚。然而我們做事,又不可學那旁觀派,一味退縮,只要洞徹其中的弊病,從那弊少利多,細細想些法子,漸求進步,拚著些堅忍工夫,做到鐵棒磨成針的地位,看似發達得遲,實在收效最速。
“我黃妹妹天生女傑,有文明思想,有冒險氣質,生在這風氣未開的地方,譬如一塊金礦,凝結不動。如今受了通理先生的陶熔,又經那羅蘭夫人的指授,再加上一番黑暗磨折,就譬如那金礦,已鑿出了礦苗,光焰騰騰的,人都望而知寶,日後開起了這一座礦山,定然那光彩可射遍地球,少不得再研究些提煉之法,籌備些資本,以期逐漸營銷,將來的價值自是不小。凡事久而後成的,愈覺成就得好。從前法國有個名叫巴律的,嫌他本國製造磁器粗拙,欲加改良。先在家中設個瓦灶試驗起來。一回不成,再換一回,弄得家資告罄,人也弄得困苦不堪。經了十八年工夫,才弄成了。又西人馬達加斯加,他以傳教為業,傳了十年,才得著一個信徒。孟德斯鳩做了一部書,叫《萬法精理》,也做了二十五年工夫。亞丹。斯密做一部《原富》,也有十幾年才做好出版。他那國中人,就記著他那書出版的年分,作為理財學的誕生年分,何等鄭重!可想:事不在乎急,在乎成,又在成而可傳。
“中國自仿辦新法以來,不論什麼事,都要急切求效。有些少年勇猛的,憑著一時血性,做起事來,霹靂火箭,就同一刻都等不得的。及至草草的放了一響,還沒有看見煙焰,倒又都退去幾十里路,從此便意懶心灰,不復過問。更有一班憑空的無事無端,口口聲聲說不怕流血,不怕破壞,及至遇著了點小事,不要說流血,就連皮肉都干係不著的,他早已躲閃了,不見個人影。這兩種人,論他們本心,都是可與有為的,不過沒有受得教育,合著中國的一句舊話,叫做少不更事而已。至於那誤認天賦之權的,剽竊外國哲學的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