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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連聲催促下,一橫心,方大著膽子稟道:“奴婢方才在那府早就順道去了舅太太那兒,卻見院內盡是紅漆描金雕花的箱籠。丫頭婆子亂做一團,找了個小蹄子,一問之下才知道,侄小姐已經許配給繕夤候的嫡孫,下個月十五就過門了。舅太太正忙著預備嫁妝呢,又聽說舅老爺外放的公文也下來了。如今那邊真是雙喜臨門,個個都似撿了金子一般趾高氣昂的。奴婢去了這半日竟連一口茶水也沒討到。”
肖夫人從早至晚滴米未進,一聞此言,眼前登時一黑,腳下一個不穩,搖搖晃晃一陣兒,險些跌坐在地。手忙撐住炕幾一角,方才勉強站住。遂歇斯底里地嚎道:“原來是那死賤人,裝模作樣跑到這兒來借銀子,引咱們入局。不用說,那姓賈的必定和她蛇鼠一窩,活生生從我手裡坑騙了一百萬兩。快叫人備車,我倒要問問她,到底是有什麼深仇大恨,教她這般心狠手毒,非要置小姑子於死地。”
底下人一疊連聲答應著,匆匆忙忙去準備。誰知大剌剌闖進一人,噗通一聲跪下,滿頭大汗哭喊道:“太太,了不得了。外邊都說咱們五爺犯事傷了人,被皂隸⑴拿進衙門裡去了。”
肖夫人驚恐非常,面如死灰,腳下只管踉蹌著,一口氣提不上來,嗓子眼裡驀然竄起一股腥甜,哇的一聲,吐出一大灘血來,便人事不知,身子軟軟地直往地上滑去。
唬的眾人皆是一陣慌亂,七手八腳將肖夫人抬上炕去,打扇的打扇,灌水的灌水,又搭冷帕子又搓手腳。還是魏昌家的略有些見識,伸出手去,在肖夫人嘴唇上人中處用力掐了幾下,尖尖指甲留下了如許來深的印子。肖夫人喉頭一動,“嚶”一聲,方才悠悠醒轉過來。本想去請相熟的太醫過來,奈何天色已晚,料想宮門下鑰,只得遣人前去仁濟堂叫了姓庸的郎中過來。一看只道是肝氣鬱結、脾胃不和遂開了些舒肝和胃的柴胡調中湯,臘梅﹑春劍等趕忙按方煎了藥伺候肖夫人服下,方才略好了些。肖夫人猶自掙扎著要找甘氏理論。一干丫鬟僕婦皆勸阻不住。
忽聽得闔外有二門上的小廝回說:“侯爺來了。”
一語未了,院中傳來一路靴履頓地之聲。謹明候王崇正摔簾而入。低聲吼道:“看看你養的好兒子。什麼人不好惹,竟將拳頭揮到自己姐夫身上了。居然還是為個低賤的娼伶。虧你平日裡誇他純孝忠嘉。原來竟是這般不省事。真把我謹明侯府的臉面都丟盡了。”
肖夫人搖晃著在臘梅的攙扶下勉強直起身子,喘著粗氣哭道:“老爺說的可是表哥府上的大公子。這禮兒整日都呆在府裡,最是老實不過的性子。不過一時半刻和親友族兄偶一玩鬧罷了。柏嘉那孩子我也見過,卻是個脫跳嬉皮的天煞孤星。和他略微接近的人皆得不著好的。素日我勸老爺斷斷不能和他結親。你還只聽著西廂那位的挑唆,疑我心存妒忌,不肯教三丫頭有個好歸宿。如今可是應著了?倒白白帶累了我的兒女。”
王崇正初時確是怒不可遏,恨不得將這不孝子揪了出來一棒子打死,或是扔在獄中任其自生自滅。及見肖夫人面如白紙,搖搖欲墜的摸樣,心裡也多少有些不忍。本想夫妻倆好好商榷籌謀,看如何將人先保出來再作打算。誰成想卻被她這般顛倒黑白,夾槍帶棒地嘲諷了一番。遂火冒三丈,怒斥道:“你還有臉說,真真是慈母多敗兒。教他和那些下九流的狐朋狗友成日家在外荒唐。你卻只顧替他遮掩開脫。依我說,這會子就任他在牢中多呆些時候,也好長點記性。”
肖夫人聞言,以為王崇正真要置她們母子於不顧,又念著兒子不知受了多少刑責,心頭一急,便捶床搗枕,口不擇言地嘲諷說:“在咱們府裡,荒唐的又豈止禮兒一個。那些唱戲的皆是演就的局套,慣會狐媚狎暱,倚門賣俏的事。這一點侯爺應比妾身更清楚才是。”
正所謂“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兒”,肖夫人這話明擺著就是暗諷當年堂堂侯爺金貴之身,卻眠花宿柳私納了錢姨娘。饒是王崇正再有涵養,對肖夫人及王念禮尚存的那一丁點憐惜也瞬間煙消雲散了。遂拂袖而起,連帶著几上的藥盅茶碗嘩啦啦盡摔了一地。
王崇正滿臉通紅繼而轉為青紫,一跺腳恚怒道:“真是家門不幸。妒婦﹑不孝子,生生要絕了我謹明候府的後路不成。枉費我豁出了這張老臉,方才求得你那好親戚不再追究。卻是須得咱們出五萬兩白銀才肯瞭解此事。如今看來,只能將一小部分城西的田產拿去典押,才能湊數應個急兒。素日裡這些田租農莊的事你應當最為熟悉,等會子我叫陳忠去書房拿了賬冊地契等物過來。你也幫著好好思量計算一下,看要多少數兒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