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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爹寫的字,是不是我爹給我的信……”
趙北關猶豫了片刻,從他手中接過信來。
佃農正罵到一半:“放屁你哪來的爹?你爹是你爹,我爹是我爹,我爹給你寄……”
姬有才的字有特點,信也有特點。姬紹他爹是個做生意的,早年便大字不識幾個,這些年好歹學問精進了些,才勉強自己寫得出一封信來,因而十分愛給姬紹寫信顯擺。
然而他一個是字寫得醜,一個字一個字寫得又圓又大像王八,另一個是他記賬記得多,因而一二三四五和個十百千萬使得最順手,信裡不須三行便要說說他在幾日買了幾個東西花了幾兩銀子和在幾日賣了幾樣貨品賺了幾兩銀子。
“……你這信哪兒來的,”佃農變了臉色,“我爹給你寄信幹什麼??”
新郎官痛苦道:“是我哥寄來的……”
佃農更怒,也顧不得此刻他分明是認為這新郎官是贗品,贗品當然說假話。佃農道:“荒唐!你哪兒來的哥,你後孃只有……”
喜堂之上的喜婆卻在此時尖聲叫道:
“禮——成——!”
那音調既高亢且粗啞,庭院中的每一個角落都聽得到,可卻看不見那喜婆的身影。
大紅的喜堂之上,只有蓋著紅蓋頭的新娘子還靜靜地立在那裡。
等她的新郎官。
“新郎官——新娘子——送——入——洞——房!”
喜婆的叫聲在庭院中蕩起迴音。但這回音卻越來越響。
第三遍迴音,趙北關終於發現這不是迴音,庭院中近百張齊刷刷轉向他們的面目微弱地流動著,鳥兒學舌一樣,仿照喜婆腔調的粗啞的、婉轉的、不男不女的聲音從賓客們用一種古怪的音調夾高的嗓子中響起。
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喜婆的最後一句話:
“新郎官——新娘子——送——入——洞——房!”
趙北關驚恐地看見新郎官的面目在這呼喚中也發生了變化,如同王福王祿那般水波般波動。但不過片刻,新郎官的面目又清晰了下來,七竅也沒有流下血來。
新郎官喃喃道:“他們叫我了……他們叫我到時辰過去了。”
“不!我不過去!”新郎官的面目上卻驀然現出巨大的痛苦,他臉面越發白,眼珠越發黑,趙北關竟無端由地覺得此人不像邪祟,更像死人。
“我不過去!老趙,趙北關……趙北關!救救我!我不想死!”
他蒼白的手抓住趙北關黑色的絹布衣袖。“趙北關,趙北關……趙北關,救救我!!”
這張姬紹的臉,這張和他同年進法子監的好友之一的臉。趙北關悚然,又發起抖來。
“趙北關,救我!救我啊!!!”新郎官嘶吼。
“新郎官——新娘子——送——入——洞——房!”眾口一言,卻齊得從一張嘴巴里說出似的。堂院連枝葉繁茂的枝梢都在震顫,撲簌簌飛起幾隻棲鳥。
佃農已一把鉗住趙北關的肩膀吼道:“你他媽的蠢驢腦袋,老子不是真姬紹誰是真姬紹?!再聽給你耳朵挖了,快跟我一塊兒跑啊!!!”
趙北關沒說話,突然從他手裡搶搶過那六枚銅錢,合在手心一搖一灑,叮叮鐺鐺掉在地上。
佃農沒來得及看見這六枚銅錢搖出一個什麼卦,便只見趙北關佝僂的後背更劇烈地顫抖起來,掙開了他的手,也掙開了另一個姬紹的手。
在讓人氣血混亂的吶喊聲中,趙北關雙耳已流出鮮血。
嗆啷一聲,近有王福這種矮個子一人高的橫刀出鞘。趙北關道:“我誰也救不了。生死有命,各安在天。”
佃農冷笑道:“既然誰都信不過誰,那就各跑各的吧!你不是口口聲聲聲稱你是姬紹麼?姬紹是法子監的監生,總不至於連間鬼房子都跑不出去,還要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求著別人救他出去!”
那掉在地上的六枚銅錢他本要再拾起來,看見已被壓在這群影子人腳底,罵了兩句,嫌太晦氣。
他反覆行退幾步,一張八卦陰陽圖自他腳下起勢。
他步至陽局,起巽卦。猛烈的罡風頃刻間將他吞沒。
常蘿蔔教的八卦圖,使來使去,他果然還是覺得巽卦最得心應手,雖然沒有乾卦坤卦那麼聲勢浩大,也沒有離卦震卦能唬人,但要論跑路,巽卦第二,沒有第一。
比如從金閶府到這白浦縣,一百五十餘里路程,騎快馬趕來也要大半個日頭。
一個巽卦,不過幾刻鐘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