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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病床的老人也沒休息好。
窗子上蒙了層冬霧,也有薄霜和不明顯的冰凌。風聲呼嘯,穿堂而過。
外婆的手垂在白色被子外面,指頭上夾著血氧儀,這種只有在電視劇裡才見到的機器,沒想到有天會用在自己的親人身上。
以前書上見過,說一般不嚴重的病人不會上監護儀。
家人在外面說是埋還是火化的事,老人都想入土為安,不想火化,喬雪媽媽去世時是下葬,辦了張作假的火化證。但現在不允許了。
大姨好幾年沒回來過,剛進病房,外婆認錯人,記憶全都錯亂了,狀態迷迷糊糊還停留在十幾年前,喬雪的媽媽沒去世。
她最心疼的女兒還是喬雪的媽媽,但她命不好,嫁錯了人,早早撒手人寰。
外婆仰面望著天花板,眼眶滾著淚,“小雅,不要嫁給喬衛華,不嫁人都行,媽養著你,可千萬不要走錯路。”她音量不高,說不清幾言幾語就要歇一歇,但說起喬衛華這個女婿,她和小姨同仇敵愾的罵道。
喬衛華出軌,家暴,喬衛華在外花天酒地瀟灑不顧家,喬衛華真不是東西。
可恨的是壞人長壽,短命的卻是老好人。
親女兒有兩個,遠在外地的大女兒有點存款但不來看望老母親,住在同一屋簷下的老么有孝心卻無能為力,救不了她。
外婆記憶時好時壞,迷糊的時候誰都認不清,把女兒認成媽,把女婿認成親弟。唯獨不會認錯喬雪。想要握外孫女的手,動動指頭要耗盡全身的力氣。
小姨想要看她記性如何,便誆騙說:“這不是喬雪,是人家旁邊病床的家屬,小雪在學校。”
外婆吸著氧,氧氣瓶裡傳出微弱的聲音,“是小雪,是小雪來了。小雪喜歡上學,書念得好,讓小雪繼續上學。”
喬雪坐在床邊的凳子上,藉著撥弄頭髮的手掩面,揩掉眼邊的淚。想哭卻不能哭,猶如在暴雨中碌碌無為的雨刷,掃乾淨車窗,暴雨又落下。
她明明戴著口罩帽子,捂得嚴實,外婆腦子再亂,依舊能一眼認出她。
小輩裡最受疼愛的還是喬雪,似乎要把對女兒的那份愛延續到外孫女身上,加倍對她好,把世上所有的愛都補給她,彌補掉不負責的父親帶來的原生家庭的傷害。
中間病床的是個八十多歲的老太太,聲如洪鐘,說話流利,狀態比喬雪的外婆好很多。別人家生病,子女和外孫都守在床邊,而她只有一個六十多歲的妹妹。
老太太心態好,聽著收音機也不會寂寞,“我光棍一個,單身漢一輩子。英雄吧。”
往前八九十年,一輩子未婚是極少數的人,老太太說:“我從小身體不好,一身病,就沒想著再結婚。一直是我媽伺候著,去年過世了。”
喬雪坐到兩床中間,和兩個老太太都能說說話,“奶奶,你心態真好,一點都不像八十多歲,最多五十出頭。”
“不心態好點沒辦法呀,我五十的時候就查出來癌症,還有冠心病高血壓。這不現在又查出來肺炎,就今年來中醫院這都是第四次住院了。這要是身體不健康,活著就是受罪。活到現在,病也治了,錢都扔到醫院。想死死不了,沒活夠歲數閻王爺不來收,人生就得把該經歷的都走一遭。”老太太說起氣話像稚嫩的小孩,“沒辦法,估計上輩子作孽了,才攤了一身病,唉——”
喬雪聽著沒再說話,旁邊的外婆閉著眼半睡半醒,聲音再吵她也不一定能聽到。
監護器突然尖叫起來,屏上顯示一條直線,心率從九十降到六十,還再往下掉。
“護士!醫生醫生!!”喬雪和舅舅同時叫人。
護士打了一劑藥,機器上冰冷冷的數字還在殘忍地減少。年輕的護士沒辦法,把主任醫生喊來了,又是一次進搶救室。
走廊裡淒厲的哭聲,病床下輪椅滾動,紛亂難安的腳步,各種聲音錯雜。
家屬都在朝走廊盡頭跑,喬雪被推了把撞到後面的白牆,腦子嗡嗡空白一片,眼前只記得外婆被推走時晃過的臉色。
久病體衰的病人面黃肌瘦,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眼下凹著,兩側的顴骨凸起,身上插滿了管子,所有人都在試圖把她叫醒,把下停的心跳數字從死神手裡搶回來,而她躺在潔白無塵的病床上,於一片混亂中毫無反應。
十根指頭筆直得垂下,她記得每次撫摸那雙手,明明房間溫暖如春,她的雙手怎麼都捂不熱,像一截遺落在冷雨中的枯木。
喬雪的頭撞到牆上,但感覺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