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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妙安堂位於南月山北麓,距聞喜縣城三十里,因著雨天道路泥濘,直至午時,沈玉嬌一行人才到達。
庵堂的主持靜慈師太早已攜一眾比丘尼在外恭候,互相見過禮後,便吩咐一位喚作思賢的小師傅,帶沈玉嬌等人去庵堂後院安頓。
那是座一進一出的院落,黛瓦黃牆,牆上以赤墨寫著卍字和南無阿彌陀佛。
主屋是沈玉嬌的住處,左右廂房供婢女歇息。
“沈檀越[1],之後您在庵堂中有何需要,儘管交代貧尼便是。”思賢小師傅年紀不大,穿著件淺灰色海青,生著一張和善圓臉,雖剃了頭髮,依舊可見容顏清秀。
沈玉嬌與她閒聊幾句,才知她是靜慈師太收養的女嬰之一。
“庵堂歷任主持都秉承師祖遺志,樂善好施,收養女嬰。庵中的師姐妹們,十有八九都是被父母遺棄的,養不活,或者不想養,趁夜丟在山門前,運氣不好的被豺狼叼走,運氣好的被師父撿去。養到及笄之年,師父會讓我們自行抉擇,是留在庵堂繼續侍奉佛祖,還是下山還俗嫁人……”
思賢小師傅性情活潑,摸了摸光腦袋道:“我可不想下山,侍奉男人有什麼好,侍奉佛祖可以攢功德,沒準還能像師祖一樣得道昇仙呢。”
這話一出,直把沈玉嬌和幾名婢子都逗得捧腹。
待弄清庵堂每日課業、餐食的安排,沈玉嬌讓白蘋給了小師傅一盒上品的香丸,當做見面禮。
小師傅雙手接過那香丸,與沈玉嬌道謝,又道:“沈檀越一路趕來,定然累了,您先歇息,貧尼去膳堂給您催催齋飯。”
“有勞小師傅了。”
思賢小師傅離去後,白蘋和綠檀等婢便開始收拾院落,沈玉嬌站在小院簷下,望著遠處青綠山林,細雨成縷,如煙似霧。
許是離了那座處處壓抑的深宅大院,她忽然覺得下雨天似乎也沒那麼煩人。
不過這個想法,很快就被接下來的連續暴雨給打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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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間住著的第七日,暴雨依舊如注。
“也不知道龍王爺鬧的什麼脾氣,破雨下個沒完。”
婢子綠檀從膳堂取來午飯,邊撣落傘上和身上的雨水,邊抱怨著:“照這樣落下去,屋裡曬的衣衫怕是半個月都幹不了。”
白蘋接過她手中的漆金紅木食盒:“行了,你快回屋把鞋襪換了吧,娘子這我來伺候。”
綠檀也不客氣,抹了把額前濡溼的發,擰身回了廂房。
白蘋端著食盒進屋,見自家娘子靜坐窗邊,手中持筆,一會兒皺眉看向窗外,一會兒低頭寫寫畫畫,不由輕喚:“娘子,您從晨起就坐著,這都兩個時辰了,還是先用膳,晚些再畫吧。”
“先放著,我一會兒吃。”
沈玉嬌看著天邊厚厚積攢的烏雲間電光閃爍,再看草紙上粗略算出的數目,右邊眼皮止不住地跳。
這種不安的感覺,去年聖華塔塌時,她也有過。
細白手指捻起那幾頁草紙,她又從頭到尾看了遍,柳眉更深:“照這些時日的降雨量,黃河大壩恐怕危矣。”
“娘子還是在擔心雨勢嗎?”
白蘋緩步上前:“雖說這陣子的雨是怪了些,但咱們聞喜離河口遠著呢,而且上頭有太源三谷兩縣,又有萬華、小梁、賈村十二個鄉,各縣各鄉那麼多堤壩攔著,就算發水了,也淹不到我們這的,您還是放寬心吧。”
這話雖有理,但沈玉嬌總覺不安。
“等雨勢小些,還是再派人去府中提個醒吧,提前防備一二,聊勝於無。”
她放下草紙,起身走向擺著清淡齋飯的桌邊,端起瓷碗,看著碗中那顆顆晶瑩軟糯的粟米,忽又想起一事:“暴雨傷稼,城裡的米價怕是要大漲了。晚些我去找靜慈師太一趟,讓她抓緊屯些糧食。”
“奴婢陪您一塊兒去。”白蘋說著,走到窗邊整理紙墨,她雖不識多少字,但看到紙上畫著的堤壩圖案,還有一側標註的那些數目,不禁詫異:“娘子還會畫工事圖呢?”
“隨便畫的。”沈玉嬌心不在焉地應道,“我父兄從前都在工部任職,我跟在他們身邊耳濡目染,略知些皮毛。”
饒是如此,白蘋依舊欽佩:“那也很厲害了。”
用過午飯,外頭的雨依舊沒有減小的趨勢,沈玉嬌心頭難安,還是將庵堂外負責護衛的兩個侍衛,打發下山,前往裴府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