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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沒吭聲,直到周翡開始有些坐立不安的時候,她才又道,“姑娘,你回去替我轉告千歲憂一聲,叫他下次不要來邵陽找我了,羽衣班要搬走了。”
周翡:“……什麼?”
霓裳夫人便氣如遊絲地哼唱道:“且見它橋畔舊石霜累累,離人遠行胡不歸……”
那一句周翡正好看過,是謝允新戲詞裡的一句。
霓裳夫人聲音並不像尋常女伶一般清亮,反而有些低迴的喑啞,她吐字不十分清晰,鑽入人耳,像是一塊小小的砂紙,輕柔地磨蹭著人的頭皮。
周翡忍不住問道:“夫人要往哪裡去?”
“哪裡能去呢?哪裡有不能去呢?我啊,花了大半輩子守著一個秘密,每天都恨不能擺脫它,不料現在居然有蠢人上趕著來討要,我還能怎麼辦呢?自然是找個地方將它埋了,再有恩報恩,有仇報仇。”霓裳夫人短促地笑了一聲,隨即笑容倏地一收,她轉向周翡,問道,“鄭羅生真是你殺的?”
周翡實話實說道:“不是,我只是幫著拖延了一段時間,是北……是紀前輩用搜魂針強續經脈,最後手刃鄭羅生的。”
霓裳夫人聽了,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她似乎說得太多也太疲憊了,擺擺手,示意周翡自行離去。
周翡心裡其實有很多疑問,但霓裳夫人已經言明瞭是“秘密”,貿然追問未免顯得不識趣——何況她自己也沒有實話實說。
她心裡轉著各種念頭,同時滿腦子都是霓裳夫人描述的那個十里豔陽天的江湖,心不在焉地回到了自己暫住的屋裡,一推門就看見李妍正坐在她床邊,不知從哪弄來一打五顏六色的絲帶,正在那給那方赤色的五蝠印打絡子。
周翡翻了個白眼:“你怎麼還在?”
李妍見她推門進來,“呸”一下吐出嘴裡的緞帶:“有件挺重要的事,我忘了跟你說了。”
周翡不知道李妍是怎麼厚顏無恥地將“重要”倆字跟自己扯上關係的,她回手將房門一關,將雙臂抱在胸前,擺出一副“有本早奏無本退朝”的臉,無聲地催促李妍有屁快放。
李妍飛快地說道:“你跟那個大黑炭比武的時候,我聽見那個男的跟班主姐姐說了幾句話。”
“那個男的”只能是謝允,因為霓裳夫人的小院裡,他是萬里紅花一點綠,周翡沒顧上糾正“班主姐姐”這個聳人聽聞的稱呼,緩緩把手放了下來<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李妍人送綽號——主要是她那倒黴大哥給起的——李大狀,她從小就是個告狀的高手,不單嘴快,耳朵也靈。
如果說別人耳聰目明都是因為功力深厚,李妍這方面則完全彷彿是天賦異稟,對人說話的聲音尤其敏感,別人數丈之外的耳語,她都能摸到個隻言片語,在“偷聽”這一行當裡,同輩無人能出其右。
周翡踟躕了一下,問道:“說了什麼?”
李妍難得在她面前顯擺一下自己的用場,嘴皮子飛快,一字不差地把謝允和霓裳夫人的對話複述了一遍。
她還沒說完,就發現周翡臉色不對了,李妍話音一頓,奇道:“阿翡,你怎麼了?”
周翡:“……”
完蛋,穿幫了!
再一想方才霓裳夫人似笑非笑的表情,周翡尷尬得宛如剛剛在大街上裸奔了一圈,臉上紅了又白,白了又青,走馬燈似的變了一圈顏色。
胡亂打發走李妍,周翡一隻手蓋住臉,仰面往床上一躺,心裡七上八下地猶豫著該怎麼跟霓裳夫人解釋這件事,實話實說,把自己扯破的謊揪回來嚥下去?
還是厚著臉皮假裝什麼都沒發生?
周翡這幾天實在太勞心費力,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就已經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直到晨曦破曉,第一縷晨光刺到了她眼睫上,院子裡隱約傳來細細的笛聲,周翡才驀地從夢中驚醒,“呼啦”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她表情痛苦地把有些落枕的脖子用力扭了幾下,飛快地把自己收拾乾淨,深吸一口氣,推開房門。
然後她怔住了。
只見院中桌椅板凳依舊,花藤草木如昨,唯有那些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練功吊嗓的女孩子一個都不見了。
石桌上的瑤琴、樹杈上的羽衣也都跟著不翼而飛,孤零零的鞦韆架上只剩下一個懶洋洋的謝允。
他將臉上可笑的易容抹去了,伸長了腿搭在旁邊的小桌上,手裡拿著一根粗製濫造的笛子,正在吹一首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