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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了流民們自己墊的乾草和席子。
這夜的風剛好是往山洞裡吹,頃刻便將火苗捲入洞中,那山洞既然被北軍當成天然的牢房,裡面自然是一條死衚衕,而方才躲入洞中的流民為了保命,全都縮在最裡頭,根本來不及反應,濃煙便鋪天蓋地地滾滾升起,火苗爆發似的轉眼便成勢,結結實實地堵住了洞口。
此時再要跑,已經來不及了。
不知是不是李晟的錯覺,他總覺得自己聞到了一股燒焦的肉味,胸口登時一陣說不出的噁心,李晟拼命忍著想要乾嘔的衝動,眼淚都快出來了。
這時,李晟眼前人影一閃,楊瑾踉踉蹌蹌地落在他面前。
南邊的人不大習慣像中原男子一樣束髮,往日裡披頭散髮還能算是個“黑裡俏”,這時候披頭散髮可就作死成“黑裡焦”了,楊瑾的頭髮給四處亂飛的火箭燒短了一截,焦香撲鼻地打著妖嬈的彎,那形象便不用提了。
所幸他臉黑,叫煙燻一燻也看不出什麼端倪。
“管不了了!”楊瑾衝他大吼道,“除非會噴水,我反正不行,你會噴嗎?”
李晟:“……”
李少爺被他噴了一臉,心裡那點柔軟的優柔寡斷被楊瑾簡單粗暴一把扯碎,他立刻回過神來,沉下心緒,狠狠地抹了一把自己臉上的灰。
李晟側頭放眼一望,將整個山谷中的場景盡收眼底,一眼便瞧出問題——所有弓箭手和火油都衝著鐵柵欄這一側使勁,山谷正中處的北軍反而有些混亂。
對了,還有周翡!
“叫剩下的人跟我走,”李晟沉聲道,“沒到走投無路的時候。”
周翡被谷天璇與陸搖光兩個人堵在中軍帳前,剛開始還有心情憂心一下自己小命要玩完,到後來已經基本無暇他顧了。
她先前同楊瑾承認,自己一個人鬥不過巨門與破軍聯手。可是事到如今,卻沒有尺寸之地給她退縮,再鬥不過也得硬著頭皮上。周翡認命認得也快,既然覺得自己今天恐怕是死到臨頭,便乾脆收斂心神,全神貫注在手中碎遮上。
就算今日這把走無常道的破雪刀會成絕響,也得是一場酣暢淋漓的絕響。
谷天璇的鐵扇居高臨下地衝著她前額砸下,同時,陸搖光自她身後一刀極刁鑽捅來,罩住她身上多處大穴。
眼看周翡避無可避,她整個人竟在極逼仄之處倏地旋身,碎遮與刀鞘交叉自她身前,一上一下,竟同時別住了谷天璇的鐵扇與陸搖光的刀。
浸潤在她經脈中數年的枯榮真氣在這片刻的僵持中甦醒,運轉到了極致,將她周身的經脈撐得隱隱作痛,而後周翡倏地一鬆手,那華麗的刀鞘不堪重負,當空折斷,其中勁力竟絲毫不懈,咆哮著分崩兩邊,谷天璇與陸搖光不得不分別退避。
碎遮“嗡”的一聲,被鐵扇壓得微微彎折的刀尖倔強地彈了回來。
周翡雙手握住微微溫熱的刀柄,沉肩垂肘而立。
那一瞬間,她心裡冒出一個清晰的念頭,想道:“我未必會輸。”
武學中的慢慢求索之道,四下俱是一片漆黑,那些偶爾乍現的念頭好像忽然明滅的煙火,瞬間劃過便能照亮前路……叫她頓悟一般地看清竟已落後她半步的對手。
“北斗”是中原武林二十年破除不了的噩夢,當中有貪狼、文曲與武曲那樣的絕頂高手,也有祿存、廉貞這種擅長旁門左道與暗箭傷人的無恥小人,更有奸猾者如巨門,權貴者如破軍,他們身為北朝鷹犬,權與力雙柄在握,自幾大高手相繼隕落之後,更是橫行世間、再無顧忌,令人聞聲膽寒。
可是再長的噩夢,也總有被晨曦撕碎的時候。
周翡那一雙手,從背面看,還是細嫩水靈的女孩的手,掌心卻在生繭與反覆磨破之後落成了堅硬的線條。
這雙手拿過幾文錢買的破刀,拿過路邊死人身上撿來的爛劍,拿過當世大師仿造南刀李徵佩刀所做的“望春山”,也拿過呂國師留存人世間最後一把悲憤所寄的碎遮……一線的刀刃曾與這江湖中無數大大小小的“傳說”相撞,也曾從最艱險之地劈出過一條血路——
周翡的虎口處崩開了一條小口,她滿不在乎地將手上的血跡抹在刀柄上,生平第一次有這樣一種篤定的感覺,手握長刀,便不怕贏不了的對手。
當年大笑著說出“我就是麻煩”的段九娘,一身驕狂原來並沒有隨著那人身死而消弭,而是順著暴虐的枯榮真氣流傳下來,深深地埋在了她的經脈與骨血中。李瑾容曾經同她說過,“鬼神在六合之外,人世間行走的都是凡人”,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