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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順之臨終之前說過,人都是在哭聲中離去,他不想死了還給別人添麻煩,弄得大家都不愉快,他要笑著離開人世,此心光明,此生無憾。

唐毅很羨慕老師的灑脫,可是他卻做不到,在老師下葬的那一天,他哭得稀里嘩啦,一位可親可敬的長者走了,日後再也沒人耳提面命,毫無保留地指點自己,不論對錯,實際上隨著地位越來越高,身邊能和他交心的人卻越來越少,高處不勝寒,就是這個意思吧!

唐毅沒有離開,他陪著唐鶴徵,在墳前結廬而居,一共住了七天。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只是每天對著墳頭,或是思索,或是追憶,七天過去了,唐毅將滿腔的思念藏在了心頭。

孔老夫子規定守孝三年,唐毅實在是做不到,七天都太過了,東南的事情一大堆,等著他去處置。

想來老師也不會怪罪他,給老師磕頭之後,唐毅撣了撣衣衫,向唐鶴徵拱手。

“你也不要過度悲傷,師父是個開明的人,他老人家最不喜咱們為了他傷心傷身。”

“小弟明白。”唐鶴徵笑著仰頭,“師兄,我爹臨終的時候,告訴我,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事情,我想把官職辭了,去瀏河鎮船廠。”

“船廠?”

“嗯,還沒考進士的時候,我就喜歡造船,親手打造一個龐然大物,在四海橫行,海天之間,唯吾唯大,感覺該是何等美妙。”唐鶴徵滿臉憧憬。

“好志向。”唐毅笑道:“你既然願意,我當然不會攔著,而且我還準備送你一份大禮。”

“什麼大禮?”

“船舶學校。”唐毅笑道:“造船不是一個人就能幹的,需要無數工匠配合,光是你自己,造不出好船的,成立一個學堂,專門教授造船的學問,培養有本事的工匠,你就是代理山長,如何?”

唐鶴徵眼睛眨了眨,“怎麼是代理的?”

“想轉正啊?那就拿出真本事吧!”唐毅放聲大笑。

……

從墳地出來,唐毅就恢復了自信和從容,不是說他把老師去世的事情忘了,只是這件事不會再幹擾他放眼未來,處理手邊的事情。

走出了沒多遠,金丹帶著人就等在了這裡。

“大人,這些日子徐琨三天兩頭,就去蘇州衙門,還跑到了您的行轅,嚷嚷著要入股南洋公司,說了,您不點頭,他就要讓南洋公司黃了。”金丹氣得直咬牙,“不就是有個首輔的爹嗎,狂得沒邊兒了,當初讓他們家交出田地,他們不幹,現在又舔著臉來要,真是可惡至極!”

唐毅第二次聽人提起了,他擺擺手,“成了,別光顧著抱怨,要拿出對策來,人家的爹就是首輔,那是改不了的事情!”

金丹悶頭不說話了,唐毅上了馬車,把車簾放下,他的臉就黑了。

不得不說,徐階的確成了他眼下最大的絆腳石,在東南,唐毅要推動兩大改革,一個是田產,一個是商稅,田產不用說,商稅徐家也肯定極力反對。

有這麼個刺頭,人家都會說,你先管管徐家,徐家點頭了,我們就同意,要是徐家不點頭,抱歉,我們也不幹。

難道唐毅還能在推行政策的時候,加上一條:徐家除外!那麼幹了,誰還會聽自己的,還有什麼威信可言!

他和徐階的矛盾,還不僅僅限於東南。

眼下徐階透過嘉靖遺詔,起復了一大堆老臣,明目張膽,擴充實力,比起當年的嚴嵩,有過之而無不及。

徐黨得勢,唐毅的勢力就面臨危險,曾經的舊賬,唐毅沒忘,只怕徐階更是刻在心頭,眼下他手握屠龍刀,會放過唐毅嗎?

再有,唐毅建議朝廷吞併呂宋,推動海外擴張,他的奏疏上去了,結果朝廷遲遲沒有迴文。

用腳趾頭想,準是徐階從中作梗,阻撓透過。

唐毅和徐階之間的對立,幾乎是全面的,從為政理念,到現實利益,徐階和他的家族,都像是一座高山,牢牢擋在面前。

不除掉徐階,一切都是空談。

可徐閣老是那麼好對付的嗎?

兩朝元老,門生故吏,遍及天下,就連他的學生都入閣當大學士了,他又鬥倒了嚴嵩,熬死了嘉靖,挾著無上威風,號令天下,莫敢不從。

曾經唐毅敢和徐家掰手腕,不是唐毅實力多強大,而是他摸準了嘉靖的脈,不得不說,嘉靖活著的時候,大明朝所有臣子,都要乖乖屈從他的威嚴,只要嘉靖願意,哪怕是末品小吏,也能和一品閣老拼一個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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