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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後,聖人便以雷霆之威發出了敕旨。頓時,朝野上下一片震驚——御駕親征不過是其一,中書令與侍中的撤換則是其二。換而言之,就算是將兩位出言反對的丞相都換了,聖人也要堅持御駕親征,其決意可見一斑。
於是,縱然還有不少言官趕緊寫摺子進諫,也明白此事已經木已成舟,不可能更改。即便雪花般的摺子飛進了大明宮紫宸殿中,聖人也無意閱看。杜皇后稱聖人須得靜養,將那些趕過來勸諫的臣子攔在殿外,免得他們平白惹惱了聖人,令他的病情有所反覆。至於默默接受結果,專心於朝廷事務的臣子們,自然可進出無虞。
勸阻未成的宗室們亦默默地離開了大明宮。臨走之前,李徽望向王子獻,心中多少有些悵然之感。縱然他明白,那一刻王子獻已經別無選擇,只能順應聖意而為——作為反對聖人親征之人,對於如今的結果自然覺得十分失望。見此情狀,李欣雙目微眯,不動聲色地跟著他回到了新安郡王府。
待到新任中書舍人王子獻終於忙完公務,趁著夜色回到新安郡王府後,等待他的便是坐滿整個密室的人。李徽、長寧公主以及李欣、李瑋,心思各異地打量著他,每個人所考慮的自然完全不同。
“仔細想想,你應當是支援叔父御駕親征罷?”李徽問,“我們議論的時候,你一直沉默不語,既有身份的顧忌,亦有見解不同的緣故。我們滿心只為叔父的安全考慮,而你更為認同叔父的憂慮?”
“聖人所思慮者,是天子之策。”王子獻頷首回道,“諸位所思慮者,則是家人之憂。家人之憂,合情合理;天子之策,利在千秋。在聖人看來,御駕親征勢在必行,並不是為了河間郡王那些叛逆,而是為了震懾疆外群狼。西突厥、吐蕃、高句麗、靺鞨等等,無不正等著大唐衰弱,趁機一擁而上。因此,這一回平叛之戰不僅僅是平定叛逆,更應當展露獠牙,殺雞儆猴,藉以威懾四鄰。一次御駕親征,或可保邊境數十年太平,何樂而不為?”
李徽垂眼思索片刻之後,點頭道:“你之所言,確實有道理。不過,應該還有些未竟之語罷?”身為皇帝,需要思索的是廣闊的疆域之外的紛爭,需要考慮的是國朝的安危,而非僅僅只是自己。而他們,則只著眼於宮廷與朝廷內外的穩定,論起視野確實不如叔父看得更遠。不過,兩者亦無高下之分。就算御駕親征勢在必行,宮廷與朝廷中的隱患也依舊存在,仍然足可掀起無數暗流紛爭。
“……”王子獻默然片刻,方又道,“聖人想立威,漸漸擺脫太宗皇帝的影響。更換親信是為其一,繼承天可汗之號是為其二,證明能力是為其三。”太宗皇帝在國朝甚至於邊境各族中的威望實在是太高了,聖人對此應該覺得極為矛盾。一則驕傲於父親創立的不世功業,二則希望自己能夠青出於藍勝於藍。
正如聖人所言,當年太宗皇帝尚能以帶病之身趕到靈州會盟,被各族擁戴為共主,他又為何不能御駕親征一回,與各族再次會盟,定下君主從屬的名分?無論是文治或者武功,他都渴望趕上甚至於超越先帝,成為大唐第二位千古一帝,流芳百世。
或許,這是一種執念——作為兒子面對父親功業時的執念,作為天子面對效仿榜樣的執念,作為一個內心深處充滿野心的皇帝的執念。他本能地想要抓住每一個機會,不願意錯過任何一個能證明自己能力的時機。在這種執念面前,所有的反對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聞言,李徽、長寧公主等人無不怔了怔。李欣則望向了李瑋,從彼此的眼中都發現了恍然了悟。也許弟妹們尚且無法理解這種心態,但他們作為嗣子卻是再明白不過了。如此想來,叔父這一回的堅持,確實無人能夠阻擋。
“你成了中書舍人,也算是大喜之事。”長寧公主終於平靜了心緒,開始冷靜地思考此事帶來的影響,“往常阿爺若是參議要事,不召見阿兄,咱們便只能私下揣測他的想法。如今你始終隨在御前,又得阿爺信任,說不得也有機會議事了。日後我們若想知道阿爺的打算,或者影響議事,甚至於勸諫,都更方便些了。”
李徽接道:“也正因如此,我們彼此來往須得更小心些。子獻是純臣,亦是直臣,不可再與宗室來往過密。”立得越高,走得越遠,便越危險。伴君如伴虎,天子的信任捉摸不定,既然已經取得,便應該謹慎地維護。就像他維護來之不易的叔侄情誼那樣,必須避開所有會令他心生忌憚之事。
王子獻凝視著他,半晌方輕聲道:“不錯,日後我可能不會時常登門拜訪。我們只能儘量安排在外頭相見。”這是他們暫時必須付出的代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