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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那些彈琴吟唱的伎人便悄悄地退了下去。掛著宮燈的八角亭中,只剩下三位風姿各異的俊秀少年郎。年紀較長的飲了些酪漿後,依舊是一付似笑非笑的模樣;年紀居幼者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滿面無奈;剩下那位卻是好奇地轉著眼眸,瞧瞧這個,看看那個,面上盡是探尋之色。
“師兄待我確實極好。”不多時,杜重風便重新作出了雲淡風輕之狀,“既然如此,成為楊家婿又有何不可?我區區一個京兆杜氏旁支孤兒,若不曾受楊家照拂,又如何能有今日?就算不為其他,為著這段恩情,也合該盡心盡力報答弘農郡公府才是。更何況,娶了弘農楊氏嫡脈之女亦算是我高攀了。”
聞言,王子獻撫掌而笑,彷彿很是感動:“我便知道,杜十四郎一向是如此重情重義之人!!表兄果然沒有瞧錯人!說不得再過一兩年你便能奪個甲第狀頭,然後風風光光地娶得佳人歸了!到時候有舅父替你籌謀,有表兄為你算計,何愁日後不能青雲直上?!嘖嘖,榮華富貴,兒孫滿堂,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緣分,竟讓十四郎得了去,真令人羨慕得緊。”
他口中說著羨慕,目光中卻帶著淡淡的諷刺,杜重風又如何瞧不出來?
此人分明就是在嘲諷他:先前對楊八娘明明避之不及,又如何可能突然轉過性子來接受另一樁大不如前的婚事?而且,兒女之情尚在其次,楊家已經膨脹得無以復加的野心方是他最避之不及的。短短一段時日過去,獻上女兒的弘農郡公府越發炙手可熱,他躲著還來不及呢,又如何可能主動地捲入風雲變幻之中?!
想到此,杜重風杜十四郎心頭憋悶得緊——分明是血脈兄弟,亦是堂堂琅琊王氏之後,怎麼此人與王子睦全然不同?若換了王子睦,就算是面對陌生之人,也不會如此以言相激。讓他最為不甘的是,他明明知道這些話不過是激將之法,卻不得不承認自己心底確實不可能輕易妥協。
“楊家?”天水郡王眨了眨眼,終於抓住了關鍵之處,“原來你們都被楊士敬看中了?嘖,這老兒倒是眼光不錯,而且還懂得先下手為強。只可惜,一家子都喜歡讓人吹著捧著,心裡也不知藏著多少彎彎繞繞,真是麻煩極了。而且,說來他們也是悅娘之敵,悅娘之敵就是我和阿兄的敵人。”
說著,他斜睨了王子獻一眼:“你該不會是想投敵罷?此事我阿兄知不知曉?無論會不會得罪楊家,你都必須拒絕那楊士敬!而且,叔父不是答應要給你做媒,尋個宗室女嫁給你麼?我們李家的縣主,不比他們楊家的庶女好上百倍千倍?!”
王子獻眉峰動了動:“郡王放心,李家人自然比弘農郡公府那些貪婪之輩好上無數倍。我若要娶,也定然只會娶心悅的李家人而已。”他所指的李家人,當然也唯有新安郡王一人罷了。不提甚麼縣主,也不提聖人做媒之事,諒天水郡王也聽不出甚麼來。
李璟對他的反應極為滿意,咧嘴笑了起來。莫說是他了,就算是杜重風也不可能想到別處去。他原以為王子獻先前曾說過的聖人做媒之事是假的,不過是誆騙他之言,豈料竟是真的。如此看來,亟需擺脫楊家婚姻的人也只有他了……
然而,王子獻說出方才那段話為的卻不是他們,而是緩步走近的李徽。以他過人的耳力,早便聽見熟悉的腳步聲接近,於是便說出這麼一段表白的話語來。旁的人聽不出其中的含情脈脈,李徽又如何能毫無感覺?
新安郡王原本略有些凝重的神情不由得稍緩了些許,瞥了王子獻一眼,含笑在他身邊坐下來。不待他出言問詢,李璟便主動地誇讚了王子獻幾句,又嘆氣看向杜重風,滿面惋惜之色:“原以為你是個明白人,想不到竟然也這般糊塗,連‘道不同不相為謀’的道理也不懂。可惜,可惜,方才還覺得你是個有趣之人。唉,往後說不得就是敵人了。”
“……”杜重風再度無言以對。這樣的道理,他又如何可能不懂?只是他的顧慮實在太多,心中又充滿了矛盾罷了。而且,楊八娘那一件事,明擺著是楊謙利用他擠兌王子獻,並非真正替他著想,所以他當時才那般反感。可若是論起其他事,楊家確實對他只有恩情,若不回報一二——
見他不言不語,李璟越發覺著不痛快:“也罷,該報恩的報恩,該報仇的報仇。為了帶著算計的恩情,將自己的一輩子都搭上去,你覺得值得就好!哼,不過,往後你倒是比別人好些,做了個明白鬼!”
“……”天水郡王,你如此直白地在一個“敵人”面前顯露出敵意來,合適麼?杜重風長長地嘆了口氣,卻倏然發現,從他想清楚自己的困境到如今,從未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