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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踏上杏木橋,心中仍盤旋置適才與李孝恭的對答。最妙是即使李孝恭出賣他們,仍無法告訴李淵他們方面有任何具體的計劃。唯一能損害他們的是揭露李神通站在他們的一方,但他相信忠於家族的李孝恭不會這樣做,否則他早告訴李淵。
要李孝恭背叛李淵難之又難,可是當形勢發展至某一地步,深受打動的李孝恭還是會發揮出正面的作用。
繞過主建築,踏上通往凌煙合的迴廊,湖心池現在前方,在漫空星斗下,傅釆林安坐亭內,彷若神人。廣闊的白石平臺在星夜下閃閃生光,環繞的湖水波光鄰鄰,湖岸兩旁的建築燈火全滅,融人黑沉沉的林木中,亭內石桌點燃一爐沉香,意接近傅釆林,香氣意濃。
寇仲的心神晉人天地人合一的忘刀境界,心中無勝無敗,不喜不懼,明天即將來臨關乎天下的大戰也給拋到無限遠處,在他心湖內沒佔半分席位。
他的步履穩定有力,每一步尺寸相同,輕重如一,自然地生出一種異乎尋常的節奏和韻律,陪伴他橫過湖心橋,直抵安坐亭內身為天下三大武學宗師之一的傅釆林前方。
傅釆林張開的雙目一眨不眨的凝視善他,名傳天下的奕劍平放桌上,沒有劍鞘,長四尺五寸,闊兩寸,劍體泛著熒熒青光,握柄和護手滿布螺花紋,造型高雅古拙。
寇仲忽然跪下,“咚!咚!咚!”連叩三個響頭,伏地道:“師公在上,孃的恩情我寇仲永誌不忘,縱使師公一心殺我,寇仲絕不敢怪怨師公。”
傅採林沉默片刻,柔聲道:“起來!”
寇仲從地上彈起,目光投往高坐亭上的傅採林。
傅採林仰首夜空,雙目射出沉痛悲哀,道:“我年過八十,始收下君婥這個徒兒,想不到造化弄人,唉!俱往矣!”
目光回到寇仲臉上,淡然自若道:“少帥怎曉得我要殺你?”
寇仲苦笑道:“師公難道是要找我來聞聊解悶,又或傳兩手奕劍術的精華嗎?只從師公稱我為少帥而非小仲,可知師公你心意已決,小子只好捨命陪師公。”
傅釆林不解道:“對著蘇文你可慷慨陳詞,分析利害,把他打動。因何面對我卻一副甘心認命的神態?”
寇仲道:“我想說的話,蓋大帥該早代我轉稟師公,我怕師公不耐煩,故不敢重複。”
傅採林微笑道:“有道理!不過你仍未直接答我的問題,你怎知我要殺你?或者我會因蘇文的傳話回心轉意?”
寇仲正容道:“那純是一種刀手的感應,自我見到師公獨坐亭內,小子立知此戰難免,沒有甚麼道理可言。”
傅釆林點頭道:“說得好!難怪畢玄奈何不了你。聽說你曾得‘天刀’宋缺親身指點,天刀之名,我傅採林聞之久矣,希望可從少帥刀法中得窺天刀之秘。”
寇仲露出燦爛笑容,道:“希望小子不會令師公失望,小子更斗膽請師公指定條件,假設小子能透過考驗核試,師公便放我一馬。如我落敗,則任從師公處置,例如廢去我武功諸如此類,那師公和我都會愉快些兒。”
傅採林啞然失笑道:“難怪君瑜說你鬼馬,君嬙斥你為狡猾,秀芳的評語則是足智多謀,念在君婥份上,只要你能在百招內迫我離座,明天我便立即回國,再不管你們的事。”
寇仲哈哈一笑,忽然舉步登階,直抵石桌另一邊,安然坐下,欣然道:“劍如棋奕,此桌恰好作為棋盤。”
傅釆林不但不以為意,雙目還不能掩飾地露出驚詫神色,點頭道:“智慧果然異乎尋常,只此一著,立令勝負難測,若有人旁觀,必以為少帥是因心一局氣傲,不想佔我便宜,事實卻剛好相反。”
寇仲目光投往橫擱桌上的奕劍,嘆道:“因為你老人家是我的師公,而我和子陵自從娘處曉得奕劍術三字後,不斷研鑽推敲,不知算否小有所成,但至少想到奕劍術的每一種可能性。以師公的絕世劍術,坐著不動和騰挪閃躍並沒有分別,大小遠近也沒有分別,對嗎?請師公指點。”
傅採林閉上雙目,臉容立即變回無比的醜陋,柔聲道:“在我活過的日子裡,我一直為某一種秘不可測和不得而知的東西努力尋找、思索;我隱隱感到這東西存在於思感某一秘處,在某一剎那至乎感觸到它的存在,而它正是生命的意義,可以為我打破平庸和重複的悶局。而在我作出對此思索的同時,我從仇恨罪惡和爭權奪利的泥淖中爬出來,清楚看到存在於人與人間種種醜惡和沒有意義的愚蠢行為;看著其如何構成人的陰暗面,如何破壞生的樂趣。少帥明白我的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