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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裡,廳堂上,依舊是杯盤狼藉,好端端的壽宴攪了不說,還讓北京四九城的爺們都看了笑話,馬家的面子都丟到姥姥家去了,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用不著到明天,今晚的事情就得風靡全北京。
發了一通脾氣,老二在老五的陪伴下回來了,快步走進客廳,坐下先端起茶碗灌了一口,拿袖子一抹嘴,發狠道:“這事兒不算完,他以為找了美國人當靠山就刀槍不入了,玩蛋去,李警正說了,明天找內務部和外交部的朋友,說啥都得把這事兒查個底朝天。”
老六介面道:“對,那小子要真是美國人,咱也就認了,一個假洋鬼子也跟這兒鬧騰,這口氣誰能嚥下去,查,查他個水落石出!”
老三老四也跟著摩拳擦掌的起鬨,說要是查出來不是真美國人,說啥都得把那小子揪出來剝皮挖眼,丟永定河裡喂王八。
幾個兒子吵吵嚷嚷,群情激奮,馬世海卻一言不發,起身道:“我累了,睡了。”
兒子們面面相覷:“爹這是咋的了?”
……
天橋北面有條臭水溝叫龍鬚溝,溝邊有些破磚爛瓦搭建的大雜院,一些混不下去的手藝人、賣力氣的窮漢,還有外地來京耍把式走江湖的都住在這兒。
夜深了,雪越下越大,房頂上、馬路上,積了厚厚的一層,連最囂張的狗都躲在屋裡不吭氣了,一個黑色的身影順著牆根疾奔著,如果留意她的身後,會發現積雪上的足跡很輕淺,一陣雪花飄過就掩蓋住了。
誰也不會知道,這就是江湖上失傳已久的踏雪無痕輕功。
黑影來到大雜院,躡手躡腳進了一扇門,剛來到床邊準備躺下,聽到一聲咳嗽,嚇得她一哆嗦。
“爹,你醒了?”黑影低聲問道,聲音婉轉清脆如黃鶯。
“你去哪兒了?”當爹的問道。
“沒啥,出去轉轉,看雪。”
“看屁!身上叮叮咣咣的,起碼揣了百十塊錢,你當爹真老了麼,這都看不出來?”
女兒不說話,捏著夜行衣的衣角,悄悄衝爹翻了翻白眼。
“跪下!”當爹的忽然發怒道。聲音不高,但充滿威嚴。
女兒一擰身子,跪了下去,但是嘴卻撅了起來。
“爹是怎麼教導你的,都忘了麼?”
“沒忘,餓死也不偷東西,可我這不叫偷,我這是劫富濟貧,爹你是不知道,馬家可壞了,昨天還想搶我來著,我……”
“還狡辯!偷東西就是偷東西,什麼劫富濟貧!給我跪著,不許起來!”
女兒不敢爭辯了,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過了一會兒,竟然趴在椅子上睡著了,當爹的走過來,看到女兒嘴角掛著一絲清亮的口水,不禁憐惜的搖搖頭,拿了一床被輕輕蓋在了她身上。
……
天亮了,雪也停了,陳子錕從床上爬起來,胡亂找了些東西填了肚子,直奔石駙馬大街而去,一路上家家戶戶都在掃雪,孩子們興奮的堆著雪人,打著雪仗,古都銀裝素裹,年的味道越來越濃了。
走到一半才突然想起來,北大已經放寒假了,而且洋車還放在學校,於是他先去了紅樓,把洋車的車胎補好,這才拉著空車去了林宅。
看到陳子錕來到,張伯很是詫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陳子錕大大咧咧問道:“小姐呢?沒出門吧。”
張伯道:“宅門的小姐當然是在家裡,哪能隨便出去拋頭露面。”
“在家就好。”陳子錕拔腿就往垂花門走,根本不顧張伯在後面喊:“後宅你不能進,沒這個規矩。”
張伯眼睜睜看著陳子錕進了二門,不由得感慨道:“拉車的沒事就去找小**,民國了也不能這樣啊,真是世風日下。”
昨天林文靜是和王月琪一起回家的,因為不是被自家車伕送回來的,所以捱了太太一頓罵,張伯和林媽也跟著添油加醋,說陳子錕這小子不老實,整天賊眉鼠眼的,家裡用這樣的人遲早要出事。
太太本來就不喜歡這個車伕,聽了下人的彙報,更決定辭退這個車伕,不過這不是當務之急,馬上就要過年了,太太要趁這段時間和京城權貴圈子拉上關係才行,所以一大早她就坐著汽車出門了,先生也去教育部上班,家裡只剩下姐弟倆和林媽張伯。
陳子錕進了院子,正看到林文靜在掃雪,趕忙搶了掃帚道:“我來。”一邊掃著雪一邊隨口問道:“先生和太太都出去了?”
“嗯,爹去衙門了,米姨去東安市場買皮貨了。”林文靜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