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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看,原來是一位陌生的老僧。他又黑又瘦,身體前弓,腦門上有兩排香疤。他進來看看眾僧,將背上的旅行包放下,便在離慧昱不遠的地方坐下,微閉雙目輕聲唸叨起來。慧昱以為他是一個外來掛單的,就沒在意,繼續抱定話頭去參。可是,那老僧念著念著聲音大了起來:拖死屍是誰?拖死屍是誰?拖死屍是誰?拖死屍是誰?……
在場的僧人都睜開眼睛,驚異地看著他。慧昱知道,“拖死屍是誰”也是一句話頭,和“唸佛是誰”含義差不多,禪門中也有一些人參它。沒想到,老僧念著念著老淚縱橫,帶著哭腔,接著還俯身在地放聲大哭。眾僧急忙下座,圍了過去。慧昱問:“老師父,你怎麼啦?你從哪裡來?有什麼傷心事?”可老和尚已經不能自控,直哭得身子亂抽。
哭聲驚動了全寺,覺通和其他僧人也都跑了過來。覺通看看老僧,說:“這老頭不是有神經病吧?”老僧聽見這話,卻坐起來看著他;抽噎著道:“你、你才有神經病呢!”覺通說:“你沒有病,跑這裡哭什麼?”老僧止住哭,擦著眼淚說:“我哭開山祖師,哭歷代前輩,哭師兄師弟,也哭我自己。”慧昱問:“老師父,你是從哪裡來的?”老僧說:“我從臺灣來。”慧昱問:“你要到哪裡去?”老僧說:“到這裡執掌丈席。”眾僧聽了這話都很驚訝,說:到這裡當方丈?搞錯了吧?我們的方丈在這裡!說著便向覺通指去。老僧將袍袖猛一揮,大聲道:“不,我就是方丈,我就是現任住持!我有飛雲寺的鎮寺之寶,歷代住持傳法的信物!”覺通瞪眼罵道:“你他媽的越說越離譜了!你不是神經病是什麼?”老僧說:“你不信?不信就看看我帶的寶貝!”說著,他顫巍巍爬起身來,抖著手把大褂解開。這時一股汗臭味放出,燻得眾僧都往後退,有幾個還捂上鼻子。
老僧不在意大家的反應,繼續去解僧衣。當他把裡面一件小褂解開時,大家吃驚地發現,在他瘦骨嶙峋的胸脯下部,竟橫掛著一樣東西。那物棕黑色,有十多厘米長,層層疊疊,像半截摺扇。它一端拴一條絲繩,竟掛在老和尚那單薄而松垂的胸肉上。老僧說:“看見了吧?這是貝葉經,當年開山祖師進京,一個西域和尚送給他的。開山圓寂,就把它傳給了二祖。此後幾百年裡,誰有了它誰就是飛雲寺的當家人。”慧昱湊近他,仔細看看那物,原來是七八頁薄片,像竹又像木,每一片都刻有梵文,讓油汗浸染得發黑。他讀過有關資料,知道古印度人有用貝多羅樹葉刻寫經文的傳統,這種貝葉經防潮、防腐、防蛀,歷數百年而不壞。他也想起,《芙蓉山志》對貝葉經是有記載的,說它來自西域僧人的饋贈,並被開山和尚當作了住持傳承的信物,秦老謅也給他講過貝葉經的故事。但他萬萬沒想到,今天會親眼見到它,而且還是在這個老和尚的胸脯上。
雙手合十 第十七章(3)
他搬來一個凳子讓老僧坐下,給他把僧袍掩上。因為老僧瘦,並且習慣性地把身體向前彎著,所以那貝葉經就藏而不見。慧昱道:“請問長老上下?”老僧說:“雨靈。”慧昱又問:“雨老你知道舊日飛雲寺宗派嗎?”老僧將頭一揚:“當然知道。開山祖師是臨濟第三十一代傳人,上真下智。開山制訂的世系用字是‘真如性海,寂照得空,天花法雨,悟徹圓明’。我是第十二代。”慧昱聽他說的和山志上記載的一樣,便斷定他真是飛雲寺舊時僧人了。但老和尚今天回到芙蓉山要“執掌丈席”,這未免可笑。
慈輝話語裡帶了譏誚:“老師父,你既然是飛雲寺傳人,為什麼不在這裡一直住著,跑到臺灣幹嘛?”雨靈沉默了一下,說:“去遊方。”慈輝問:“你在臺灣遊過哪些地方?”雨靈答:“臺北、臺中,住過七八家寺院呢。”達戒說:“你這一遊就是五六十年,你看今天的飛雲寺還是你那時的飛雲寺嗎?”雨靈說:“還是。它就在芙蓉山老地方嘛。”覺通說:“你睜大眼睛好好看一看,這寺是不是新建的!”雨靈說:“新建的又怎麼樣?過去哪個寺不是建了毀,毀了建的?”覺通說:“說得輕巧,運廣集團在這裡花了一個億,你知道不知道?”雨靈說:“哦,原來遇上個大施主。”覺通說:“運廣集團不是施主,是芙蓉山的股東!”雨靈搖頭冷笑:“我只聽說,天下寺廟都是如來的家業,沒聽說還有誰是股東。”覺通指著他吼了起來:“放你的屁!你快給我滾!”雨靈說:“我讓我滾?搞沒搞錯呀?我是這裡的方丈,住持!”
覺通更加惱火,掄起拳頭就要打他。
慧昱急忙攔住他,對雨靈說:“雨老,你先在這裡住一個晚上,明天去風景區管委會,跟他們談談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