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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那片月光,點燃了他們心中愛情的火焰,還是他們認為只有努力工作,才能彌補發生在青松林裡的過失,期望得到小鎮人們的諒解。但是,他們這一切行動,都顯得做作多餘和徒勞。人們對他們的目光,已經從過去的好奇羨慕,漸漸變成了疑問和冷淡。他們似乎想說,你們兩個居然可以在青松林的月光中,把自己脫光畫裸體,你們又有什麼資格來教育我們學習主席的革命思想,一邊叫我們橫掃牛鬼蛇神,你們為什麼要去做比牛鬼蛇神更骯髒的勾當?小鎮牛鬼蛇神遭批鬥的時候,他們都穿了衣服啊!但是,他們看到女畫家,那麼美那麼年輕的女畫家,眼睛和神態都那麼坦然……又納悶了!所以,好幾次易安教人們唱鬥爭進行曲的時候,打倒誰誰什麼的,鬥爭到底等等,音調嗓門都上不去。易安、莫尚和村上的人們都茫然沉默了。他們也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或者做錯了什麼,同時他們又感到眼前的茫然和沉默背後,可能正孕育醞釀著什麼,或者一場風暴,一股暗流,一場陰謀,或一種古老的聲音,從小鎮古老的繡樓裡傳出來。年輕的實習女畫家和鷹鉤鼻子男畫家,住著的繡樓板壁裂縫裡,出現了一雙雙眼睛。他們風流韻事之外更加神秘開心刺激的風流韻事,正在上演。有人夜晚偷偷地搭著木梯爬到繡樓上面去,隔著板壁縫偷看女畫家洗澡。乜斜著眼睛偷看女畫家洗澡的小夥子或成年人,“砰”的一聲,從繡樓木梯上重重地摔下來,掉進洋槐樹叢中深黑的陰溝裡。而那時,不知不覺中,深更半夜,烏溪小鎮傳來一群野狗追逐狂吠。夏天已經來臨。天氣漸漸鬱悶。偷窺女畫家洗澡的人們,可能滿足了不少願望。居然有人添油加醋地描繪男畫家和女畫家一起坐在大木桶裡互相洗澡,或者他們在床上誰撲在誰的身上云云。聽這些故事的小夥漢子老光棍,都鼓圓了眼睛,呆呆望著繡樓上桐油燈光中隱約閃現的娟麗身影,咕咕往肚子裡吞著口水。當然,繡樓內外發生的這一切,究竟有多少真實性,非常值得懷疑。監視,或者偷看女畫家洗澡和他們床上鏡頭的專政隊員,背地裡做出什麼勾當?面對著她、幻想著她、或隔著她房間板壁縫,賣力地塗上一條條長長的液體的斑痕。燥熱的夏夜,躁動的春情。而那些有老婆的莽娃漢子,則早早地和自己平時並不十分珍愛的黃臉婆女人,洗腳上床幻想著繡樓上靚麗的人影兒和她月光下的裸體,徹夜溫存。春天的故事演繹出夏天的火熱,男女工作在激烈而靜悄悄地進行。野狗依舊偶爾狂吠,家貓突然淒厲嘶春。明月夜,烏溪河裡一對對一群群產子的鯽魚、鰱魚、鯉魚,在黃昏、在夜晚、在青蛙均勻的鼓譟聲中,在河邊青草叢中,熱火朝天地奔騰跳躍。那是一個公雞打鳴、產子繁殖的季節。深夜,或者黎明,就連烈日炎炎的老君山上,大白天也聚集著那一群群交配的野狗,嘴對嘴、屁股對屁股地瘋狂奔跑跳躍大叫。這神秘的一切,預示著烏溪小鎮可能因為埋藏在春天裡的壓抑已久的性慾,會在那對畫家住著的繡樓裡爆發,或者,以那裡為導火索,驚心動魄地在烏溪小鎮發生。
畫家(6)
果然,不久,在那片潔淨如水的月光中,莫尚和易安,被專政隊員從女兒泉瀑布山上的小木屋裡拖出來,裸體遊街。
我不知道,人類像自然山水一樣的生命與愛情,在那樣如火年代如火的夏天裡,沿著什麼樣的生命軌跡,源遠流長,向前流淌,無論什麼力量,也掩不住,阻不斷。
走進月光,不知什麼原因,他們又都沒有走出那片月光。
夏天的日子,燥熱而漫長。在烏溪小鎮上的人們,把莫尚和易安在青松林裡沐浴月光偷情的故事漸漸忘卻了的時候,突然,一天下午,小鎮東頭他們住著的繡樓裡,傳來一陣紛亂的嘈雜聲。他們已被專政隊員從百里開外的女兒泉瀑布押回來,關在繡樓下面的雜物倉庫等待接受裸體遊街批鬥。那時,我還很小。從小鎮西頭如風老輩家吊腳樓臨街的窗戶望過去,繡樓一帶人頭攢動。老實說,我心裡漲滿了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標語板壁主席語錄,鮮豔而清晰。紅色牆報黑板報,工農兵鐵手攥著牛鬼蛇神,誰看了都振奮開心,怎麼一轉眼接受批判的,就變成了他們自己?他們在我心中是多美的人兒啊,做的事情多醜多醜。怎麼能不穿衣服呢?他們畫的主席像,聖潔而端莊。他們漫畫的某某奇,雖然大鼻頭上有幾顆醒目的麻子,畢竟也穿了點衣服。就連鷹鉤鼻子男畫家,在繡樓上偷偷做的那幅油畫,一望無際的戈壁灘上,行走著一個嬌小玲瓏的少女的背影,若隱若現的,也看不出她沒有穿衣服呀!那是一個單憑穿衣服,或沒穿衣服,穿衣服多少來表現美、衡量美、創造美的時代,紅色記憶與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