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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露宿,朝行暮止。南北不分,東西莫辨。惟喇嘛馬首是瞻而已。行十餘日,大雪紛降,平地雪深尺許。牛馬餓疲難行。士兵恆以糌粑飼之。清查駝糧,原可支援三月,今已消耗過半。因力戒士兵勿再以糌粑飼牛馬。終不可止。
餘所購彝貢棗騾馬,自卡拖出發,即乘之行。經過樹枝、央噶、京中三大山。他馬則行行復止,鞭策不前。惟此馬健行異常,勒之稍息,亦不可。餘始異之。及由江達出青海,餘仍乘此馬。西原則乘餘之大黑騾。入醬通大沙漠後,無水草,眾馬皆疲憊。每登一小山,亦須下馬牽之行。獨此馬登山時,昂首疾行,不可勒止。從鹹異之。乃知波番稱為龍駒,確非虛語也。
一日途次,見沙磧中塵沙蔽天,遠遠而至。眾頗駭然,停止不敢進;有頃,行漸近,隱若有物長驅而來。喇嘛曰:“此野牛也。千百成群,遊行大漠。大者重至八百餘斤。小者亦三四百斤,每群有一牛前導,眾隨之行。此牛東,群亦東。此牛西,群亦西。遇懸崖,此牛墜,群牛盡墜,無反顧,無亂群。大漠中野牛甚多,再進則日有所見矣。但性馴善,不傷人。見者無害。惟遇孤行之牛,性兇猛,宜遠避之。”眾曰:“若遇孤行之牛,我有利槍,何畏焉!”喇嘛曰:“牛革厚而堅韌,除兩脅及腹部外,恐非君等槍彈所能洞穿也。”言次,群牛橫餘等賓士而過,相距僅二里許。行十餘分鐘始盡。念之,不覺悚然。
《艽野塵夢》第八章 入青海(3)
入醬通大沙漠後,終日狂風怒號,冰雪益盛。士兵多沾寒成疾,或腳凍腫裂。因糧食日少,相戒不許再以糧食飼牛馬。每宿營時,牛馬皆縱之郊外,以毛繩拴其後,兩足相距六七寸,聽其肢行舵草,防遠逸也。一日晨起收馬,則餘棗騾馬竟不知何往矣。一望平沙無垠,蹤跡杳然。士兵偵尋甚遠,皆無所見。曷勝嘆息。西原乃以所乘黑騾給餘乘之,自乘一劣馬以行。經六七日後,途遇野騾數百成群,餘棗騾馬也在焉。餘見而大喜。野騾見人不避,且行且前,或也疑為其同類也。士兵連發數十槍,斃野騾五。餘棗騾馬,遂隨群奔逃,頃刻即杳。馬入騾群,優遊自在,誠得其所。餘則孤悽一人,踽踽獨行,誠馬之不若矣。悵望久之,神為之傷。
餘等初入醬通大沙漠,喇嘛尤能隱約指示道路。有時風沙迷道,則望日,向西北行。既而冰雪益大,天益晦瞑,遂不辨東西南北矣。士兵不時呵責喇嘛。餘屢戒之,恐喇嘛一去,更無處問津。然每至迷途處,部隊停止以待,喇嘛登高,眺望良久,始導之行,行不遠,道路復迷。初向東行者,旋又轉而向北。喇嘛亦歧路興嗟,無可如何。於是士兵益怒,呵責之不已,竟以槍擊之,或飽以老拳。餘亦無法制止矣。一日宿營後,餘從容問喇嘛曰:“平沙漠漠,何處是道?子既經過此地,必有山水可為標識者。子其細憶之。”喇嘛沉思良久,曰:“由此過通天河,再行數日,即有孤山突起於平原中,地名‘岡天削’。我曾在此休息二日。山高不過十餘丈,有小河繞其前。又有雜樹甚多。沿河行###日,漸有蒙可羅。(番人毛氈帳幕)再行十餘日,即至西寧。沿途蒙可羅甚多。”餘乃多方安慰喇嘛。又復婉言勸戒士兵。次日,仍隨喇嘛前進。復行甚久,道路仍復渺茫。糧食已磬盡矣。日獵野騾野牛,或宰殺馱牛以為食。然大雪時降,沙為雪掩,野獸皆避入山谷中矣。眾議休息一日,共商後事。商之至再,令興武清查人員牛馬,計士兵死亡外,尚有七十三人。牛馬不時宰殺,及夜間逸失,只餘牛馬各五十餘頭。日需二頭,只可供半月之糧。眾以糧食告匱,惟宰殺牛馬代之。凡行李非隨身所需,則並焚之,於是盡聚行李於一處焚之,餘與西原,僅留搭袋一,薄被一,皮褥一。西原將其母所贈珊瑚塔什襲珍藏,自負以行。於是左負搭袋,右負薄被,腰繫連槍。餘則負皮褥,佩短刀而已。從此晝行雪地,夜臥雪中。又無水濯,囚首垢面,無復人形矣。每夜寢時,先令僵臥地上,以左肘緊壓衣緣,再轉身仰臥,蒙首衣中,一任雪濺風吹。次日晨起雪罩周身,厚恆數寸。亦先轉身堰伏,猛伸而起,使身上之雪盡落,以兔粘著面板,致起腫裂。幸沙漠中積雪雖深,然雪一去則地上枯草如氈,且極乾燥。。 最好的txt下載網
《艽野塵夢》第八章 入青海(4)
自江達出發時共一百一十五人,牛馬二百四十餘頭。此時已死去四十二人,亡失及屠殺牛馬一百九十頭矣。糧食將罄,食鹽亦已斷絕。淡食既久,亦漸安之。緣大沙漠中,幾日無冰雪。寒冷既甚,凡野肉割下,經十分鐘即結冰成塊,其質細脆,以刀削之,如去浮木。久之,淡食亦甘,不思鹽食矣。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