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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過石拱門,進入了一個偌大的庭院,不似外圍的重重殿堂,看上去與尋常府苑無異,正當我疑惑是否仍身處祭天壇的時候,耳尖地捕捉到大屋內傳出人聲。
不怕不怕,我是在做夢,頂多是一場噩夢——做好足夠的心理建設,我鼓起勇氣,靠近半掩的柵窗。
“……如果不是我正巧看到顏琦在紋面,你就打算一直瞞著我,對嗎?”從窗外望進房內,第一眼就看到門邊站著一位氣勢洶洶的男子,水色長衫搖曳,青絲編辮簪釵,面容薄施脂粉,是一個道道地地的美人兒。
儘管氣質迥然不同,但我就是覺得眼熟,眼熟到……我又開始打顫了。
“我沒打算瞞你,該知道的時候,你自然會知道的。我確實有意讓顏琦接任六十八代族長,我相信她會做得比我好。”走獅紋榆木書桌旁坐的是一名穿著紫玉宮服的女子,她的面孔上佈滿青黑的刺紋,看得我越發地想用腦袋撞窗欞了。
“歷代族長都是在臨死前才進行禪讓儀式的,為什麼你要壞了族中的規矩?顏琦算什麼,肉骨凡胎一個,連成為修行者的資格都沒有,如何能跟你比?!你的天資卓越,悟性超群,註定將修得天道。”男子毫不掩飾的迷戀讓我心驚。
這是夢這是夢……我在心裡默唸著,因為是夢,所以光怪陸離,不足為奇。
“不是修行者有何妨?!族人需要的,並非一個有道的修行者,而是一位有德的族長,一位能使大家安居樂業、衣食豐溢的族長。顏琦思慮精密,謀略過人,最重要的是,她的心中裝有族民,實乃族長之大才。至於天道……從來就不是我所求的。”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名頗具個人魅力的女人,她平穩地坐於月牙扶椅上,談吐之間自然而然表現出一派雍雅氣度——但不知何故,我無法對她產生親近感,甚至潛意識地排斥她。
“你不修天道了嗎?”男子微怔,隨即面露驚喜:“你考慮過我的話了?真的肯放棄修行者的身份?這樣最好了!你不用擔心長生的問題,我說過你可以從我身上借壽的,只要我把我的壽命分予你一半,我們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胡鬧!無故為人延壽,有悖天理,不僅會受到天罰,還要散去千年修為,你不想想,你修煉至今容易嗎?”女子直接打斷男子的話語,語調不復冷靜。
“我高興,我樂意,我心甘情願!我說過,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做!”男子倔強地說道,臉上綻出粲笑。
“我也說過,我不需要你為我做什麼。你是修行之身,切忌七情六慾。尋常的修行者放棄修行,頂多泯為普通人,而你不同,你是……總之,魂滅的下場,你承受不起,與其讓我眼睜睜看著你消逝,不如……”話未盡,女子倏地停罷不語,顯得十分突兀。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埋首拾掇桌上潤溼的筆墨,然後從面前一堆紛亂的紙箋下面抽出一件物什放於雙膝上,由於她下垂的袖袍的遮擋,我看得不甚清楚。
“你是不是還隱瞞了我什麼事兒?”男子感覺敏銳,狐疑地問道。
女子沒有立刻應答,只是抬眼注視著男子,良久,方才娓娓說道:“前些日子,我讓顏琦在族裡的封邑為你尋了一處僻靜的地方。我都打點好了,你不用擔心暴露身份的問題,只要你不說,沒人會知曉的。”
“沒人知曉?倘若只有五十年的時間,我能說自己是修行者;一百年的時間,我能說自己是即將得道的修行者;然而,再往後呢……是被視為妖魔驅逐,還是被當做鬼神敬畏呢?你知道嗎,千百年來,我一直在思索同一個問題,那些終日對著我的真身膜拜祈願的族人,究竟是敬我多一些還是懼我多一些呢?”男子冷笑,語氣中帶著貫有的嘲諷,他稍加停頓,語調上揚,繼續道:
“我既然離開了,就沒打算再回來,但是,倘若你讓我進你顏家的大門,那就另當別論了。我不稀罕你向皇上討來的這個複姓,你重新幫我冠個‘顏’姓,好不好?”說到最後,男子的言語間竟流露出了渴求之意。
女子再度沉默了,我注意到她原本不住摩挲膝上的不明物件的雙手停了下來。
“姓不姓‘顏’,對你而言,重要嗎?”女子嘆息,垂下了眼瞼。
“重要!我不想再聽敷衍的話,我只想聽你的回答!你說你肯讓我入顏家的門,你說你肯永遠陪著我,你說你肯……愛我。”男子的眼神堅定且灼熱。
突如其來的表白,任性而肆意,卻又率直且真摯,他直勾勾注視著女子,大有將一切置之度外的狠勁,只是身側緊握的拳頭在微微顫抖,不小心洩露了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