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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雪停的時候,天色已完全暗沉了下來。
我步上囿臺撩袍坐下,絲毫不介意石椅上的積雪浸溼身下的毛裘。風中傳來破碎的喧嚷嘈雜,斷斷續續的,聽得不甚真切,相較之下,我身處的院落顯得格外冷清——這兒是專供夏季納涼之用的內院,到了現在的時節,只有負責打掃的僕役及巡夜的親衛會特意過來。
細細的踩雪聲驚動了我,順著被白雪鋪蓋的花磚小徑,我看向出現在月牙石雕門前的男子,長身玉立,丰神秀雅,身穿淡藍吉服,外罩銀狐披肩,沒有珠光寶氣的佩飾,亦沒有大鑲大滾的繫帶,只是腰間掛了一件緙絲的香囊,整個人恰似新月的暈輝,流風迴雪。
“殷,過來讓我好好看看你。”我幾乎是下意識地露笑。
“墨臺夫人。”殷的步伐遲緩,在涼臺下的石階前停住了。
“你叫我什麼?”我攏眉,殷的聲音明淨澄亮,卻帶著刻意的生疏——記憶中的他,性情偏冷,總是有意無意地與他人保持一定的距離,然而,那個“他人”從來就不包括我。
“墨臺夫人。”殷徐徐施禮,之後垂眸直立,冷冷淡淡的。
我遲疑了一下,輕聲問道:“你……聽說門派的事了?”
“是。”殷不疾不徐地問道:“墨臺夫人,我來此處只為向您請教一個問題,我的師父……她的屍骨是否已入土為安?”
我沉默了,伸手撫上平滑而冰冷的石桌,忽然有些恍惚,腦海中閃過以前在門派的日子,許多人許多事,有好的,有不好的,現在都成了回憶,也永遠成了回憶。
世間的事,無法盡如人意。我啊,曾經好想把殷帶在身邊,真心實意地待他,儘管我分不清內心的衝動是為了情愛還是為了報恩,但我就是心疼他。然而,現如今……
“殷,你恨我嗎?藥光慘死,曝屍多日方才入殮,墳頭無碑無銘,至於掌門之位,自有人冒名頂替,整個門派揉捏在外人的股掌之中,數千弟子的命運僅僅由掌權者的喜惡決定——這一切,我全看在了眼裡,也許我有能力改變什麼,可我選擇了冷眼旁觀。”
表達是門藝術,修辭注重手法,花言巧語並非難事,但我就是如此直白地對殷道出事實,令人噁心的事實。我一直清楚藥光對自幼離家的殷而言,是難以取代的存在,亦師亦母,正因為他投入了感情,所以會傷心會痛苦會……怨恨。
殷沒有出聲,甚至連眼都未抬,我暗歎一口氣,平靜地說道:“我找你來是想同你說,來年開春,我就要離開皇都了,此次一別,恐怕今生難再相見,你……”你願意跟我一塊兒走嗎——這句話在喉口上下滾動了半天,終是不敢唐突,最後只能無力地說道:“你好好保重。”
“生死門”的事,我只能不痛不癢地說句抱歉,也許,我早就該從殷的生命中消失——請相信,我真的無意傷害他。
我站起身,沒事找事地撣了撣衣上的雪痕,打算故作瀟灑地離去,不經意瞄到殷抬起了臉,眸深如黑潭,但他沒給我太多探究的時間,突兀地闔上了雙眸,口中低語:
“我不恨你,真的不恨,可是,我……我們回不去,怎麼辦,我們再也回不去了啊!”
我清楚地看到,晶瑩的珠淚自殷光潔的頰面滑落,消殞在頸領間,一滴、兩滴……如斷了線的珍珠,我直覺上前,但只動了一步,就滯住了——可笑啊,不斷傷害殷的我,有什麼資格為他拭淚?!
我深吸一口氣,隨即沒心沒肺地笑道:“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愛哭?回不去就不回去唄,你好好向前走,不要再回頭了。”
想了想,我從袖筒中抖出慈恩師太的藥方——可惜今晚淑皇子沒來墨臺府,只能請殷代為轉交了。正欲邁步,又望了眼猶緊閉瞳眸的殷,縱然心中不捨,我還是掏出了逐漸泛涼的松香懷爐,摩挲再三,最後壓放在了紙面上。
向前走,其實是一件十分簡單的事,與殷擦肩而過時,我也未停步,徑直往前,不回頭,不去看,不去想……
拐過數道彎,繞過幾堵牆,我終於忍不住咒罵出聲:“該死的藥光,該死的‘生死門’,該死的……毒玄!”
一個幾不可聞的冷哼從我身後冒出,我倏然旋身,卻什麼都未捕捉到,遂直接歸咎為心神大亂而產生的幻聽,也不放在心上,繼續一路咒罵著走回天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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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申時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