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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遙遙道:“從哪兒說起呢?”想了想,緩緩說道,“青梅是一個安靜的姑娘,她租住在我家隔壁的小閣樓上,在我父親的醫院裡做護士。我母親見她獨身一個姑娘,平時家裡做一些好吃的,總讓我送過去與她分享。青梅手巧,毛衣織得又快又好,不到一年工夫,我家過冬的毛衣全是她織的了。青梅又是一個情感細膩的姑娘,她讀書會讀到默默流淚,喜歡聽雨滴的聲音,喜歡尖尖的綠茶在玻璃杯中浮動,喜歡夜間百合花綻放的味道……”
“青梅是在初冬時候離開的,一場急性肺炎,高燒、咳血,我父親是主治醫生,想盡辦法,用了一切可用的好藥,還是沒能把她的生命留住。她在南京沒有親人,後事全是我家料理的。她做護士薪水微薄,支付過房租和飯費後,所剩無幾。這場大病花光了她所有的積蓄,除了幾本日記和一張照片,什麼都沒留下來。”說著開啟日記,取出一張照片遞給茹淡月。
只見照片上的姑娘雙膝併攏,膝前攤著一本書,目光柔和寧靜淡泊空遠。這麼古色古香地坐著,即使一動不動,卻把那種柔和寧靜淡泊空遠的氣質源源不斷傳送了出來。
孫遙遙接著說道:“青梅不愛說話,從不與陌生人交談,她與我算是很熟了,見了面往往只是微微一笑,清淡如水。她把所有的話都寫進日記裡,文筆清雋幽遠,這些文字記載了她一生中的歡樂與哀傷,看過這些日記之後,我忽然覺得自己與她彷彿相交了很久很久,在心靈中多了一個知交。”頓了頓,又道,“她有一個未婚夫,姓張,在八十八師做參謀,兩人已經談婚論嫁,連婚禮的日子都計算好了。他們計劃在南城根買一間小房,置辦幾件傢俱,屆時請幾位好朋友,擺一桌酒席,簡簡單單,省下錢給青梅做幾身衣服。青梅節儉慣了,常常兩件毛衣穿春秋冬三個季節,破了就拆掉重織,用的毛線也是最便宜的。”
南京!南京!(6)
說到這裡,孫遙遙長長嘆了口氣,道:“都是這場該死的戰爭,毀掉了青梅一生中最美的憧憬。隨著淞滬戰場局勢吃緊,八十八師奉命馳援,兩人甚至沒有見上最後一面,等到青梅得到訊息時,駐地已經人去房空。青梅真是欲哭無淚,你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煎熬嗎?心上人在戰場上出生入死,每一顆流彈都可能置他於死地,自己除了祈禱,無法為他做一點點事情,那種滋味真是……唉,無能為力的等待是最殘酷的……”
茹淡月喃喃說道:“我上過戰場,我懂……”
孫遙遙接著道:“青梅帶著遺憾和眷戀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垂危之際,她說得最多的話就是‘救我!’她不想死,至少希望能見過心上人最後一面再死,可是連這個微小的心願都沒實現。命運,對她實在太不公平了!”
“在她去世後不久,淞滬戰事突然惡化,我們全家既為時局擔心,同時也為青梅的未婚夫擔心。不久前的一天,我家來了一個八十八師的軍官,我父母沒在家,他錯把我當成了青梅,說是受張參謀之託,將一個信封交給我。我心中忐忑不安,沒敢將青梅的死訊說出來,悄悄將信封開啟,發現裡面裝的是一張五千元的支票和一封絕交信,信是張參謀寫的,希望與青梅解除婚約,錢是給她的補償,請她忘記自己,兩人從此各走各的路,彼此不要再見面。看完這封信,我的火氣直往上頂……淡月,你知道我的脾氣的,最是見不得這種薄情寡義的人,青梅等他等得那麼痴心,最終卻換來這個結局,太氣人了!雖然青梅已經去世,這個結果對她而言已無所謂,但我卻咽不下這口氣,我替她不值……”孫遙遙越說越激動,道,“青梅是一個很內向、很安靜的姑娘,即使讀到這封信,除了流淚,只能默默承受。我不一樣,我決定給青梅出氣,親手將支票和絕交信摔在負心漢的臉上。送信的軍官從我家告辭出來,我悄悄跟著他,來到這個醫院,沒費多大的周折就找到了張參謀……”
孫遙遙深深吸了口氣,將激動的情緒壓了壓,道:“雖然我已經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但是見到張參謀,還是驚詫得說不出話來,那是一張什麼樣的臉啊!被燒得幾乎看不到一塊完整的好肉,雙眼綁著繃帶,醫生告訴我,他的右眼已經瞎了,左眼能否保得住還很難說。我站在病床邊,路上想好罵他的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在心裡反覆地想,命運為什麼對他們如此殘酷?為什麼把世上所有的不幸都要加在他們身上?在那一刻,我心中除了難過,只剩下憐憫。我這麼默默站著,張參謀雖然看不見我,卻覺察到我的存在,他也把我錯當成青梅了,低聲道:‘讀過信了?為什麼還來?’我反問他:‘為什麼不說實話?’他摸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