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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開始梳洗打扮,在山裡有蕭蜓幫她梳頭,出山又換了男裝,本就不擅長梳髻,手忙腳亂地折騰到了天亮,才弄出個簡單的雙環髻出來,沒有珠花,便用黃綠兩色的絲帶夾在發股裡面,倒也清新可愛。
持著銅鏡左看方看,終是狠狠心,拿起小刀子,三兩下把好不容易留長的額髮削剪掉,朝一側梳去,正好遮擋住左頰上的兩道淺粉色的疤痕,又將肩背上垂下的餘發撥弄到前頭,蓋著側頸上的傷痕,這才滿意地翻出一套淺綠色的糯裙換上。
她娘自小看不得她受半點罪,磕著碰著都要心疼好幾日,若被瞧見傷成這樣,指不定怎麼難受。
這麼一通打扮,門外已有了人聲,聽見敲門聲,遺玉放下鏡子,拉開門,就衝著門外的人露出笑容,道:
“怎麼樣,這時候去,會不會太早?”
李泰迎上這張格外可人的小臉,微怔了一下,視線從她遮住小半邊瑕疵容顏的黑髮上掠過,抿了下唇,搖搖頭,便轉身率先朝著門外走去,遺玉連忙跟上。
“我們這是直接去他們住的地方嗎?”她問道。
“嗯。”
“你確定他們現在城裡,沒有外出嗎?”
“嗯。”
“這麼突然找過去,韓厲會不會不讓我見我娘?”期待之餘,她也擔心。
“我已安排妥當,借了別的名頭,你只管見那位夫人便是。”
“謝謝。”
“不用。”
陌生的房屋,帶有中土風情的佈置,遺玉坐在客廳裡的一張長毯上,眼睛緊緊地盯著內室方向的布簾,雙手交握在一起,輕輕地捏著,不過是等了半盞茶不到的時間,便急出了一手心的汗。
去年十一月裡,盧氏被韓厲帶走,這一晃便是一年過去,母女倆天涯兩分,沒人唱著歌謠哄她入睡,沒人為她密密縫製家裙,沒人為她洗澡擦背時掂捏她又瘦了多少,沒人笑斥她的伶牙俐齒,沒人特意早起做點心給她吃,沒人因為她一點小傷就心疼的要命。
這一年中,有多少次,她在夢裡都嗅到了孃親身上的皂角香味,吃的苦、受的傷、遭的罪,一覺醒來,便不會覺得委屈,因為至少,她也曾經做過被母親捧在掌心上的孩子。
她日夜盼望能尋到盧氏的蹤跡,可如今待見到人,她卻有些怯弱起來,太過興奮和喜悅,竟叫她差點忘記了:
她該怎麼對娘說祖父的逝世,怎麼說大哥的事。她該怎麼告訴她娘大哥的死訊,是她沒能救下大哥,眼眸睜地看著他火海消散,娘、娘會不會怪她?
李泰側頭看著身邊坐立難安的遺玉,餘光落在她擰的發白的手指,眉心微折,伸手過去覆在她的手上,低聲道:
“怎麼了?”
“我——”
內室傳來的腳步聲,打斷了遺玉的話,聽見隱約的人語聲,她身子霎時緊繃了起來,看見簾後衣角浮動,想也不想便“騰”地一下從座位站了起來,兩眼直直地看著從中走出的人影。
“久等了,兩位遠道而來,本該掃榻相迎,奈何我夫君今早才出城,最快也要三日才能回來,怠慢了客人,請莫見怪。”
知書達理的婦人,長衫糯裙,雲鬢翠珠,然而——不是,不是她娘!這不是她娘!
遺玉愣愣地站在那裡,從滿心期望到滿心失望,跌落谷底的心情,一句話又怎能形容的了!
“常公子,令妹這是怎麼了,為何一直盯著我看,可是有何不妥?”
“並無,既然韓老闆不在,那就下次再訪吧,告辭。”
遺玉任由李泰環著她的肩膀,帶著她離開,出了屋舍,走在街上,被臘月裡的冷風一吹,她才一個激靈,回過神來,緩緩抬頭,衝李泰扯動嘴角,道:
“呵、呵呵,咱們認錯人了。”
看著她這比哭還可憐的笑容,李泰扶在她肩頭的大手緊扣了一下,語帶勸慰道:
“無妨,六詔不大,再找便是。”
她不語,陪著他走了一段,方才輕輕搖頭,澀道:“也許我大哥弄錯了,他們根本就沒到南詔來,韓厲他定會對我娘很好,我娘她好便行,我並不是一定要見她——不,不用再找了。”
倘若找到盧氏,便瞞不住盧智的死訊,要讓她娘傷心,那她寧願一輩子都不要見娘了,就讓娘以為,他們兄妹三人還好好地待在長安城,在懷國公府的照拂下過著富足的日子。
“不找了?”李泰輕聲問了一遍,眼她強撐著蓄了水霧的眸子不眨眼不落淚的樣子,胸前開始發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