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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燈火呲呲聲響。
王書淮愕了半晌,微微皺了皺眉,單手敲打著桌案,手指修長,分明有力,一動不動看著謝雲初。
他可以斷定謝雲初在說氣話。
王書淮面上從來都是一個極好相處的人,無論高興與否,滿意與否,從來不表露半分,有的時候是不在乎,有的時候是不屑。
謝氏行事一向周全大方,今日鬧脾氣興許有緣故,王書淮卻沒有功夫探究是何緣故,也沒有習慣去察覺妻子的異樣。
他神色依然是淡然而平靜的,“那你好好休息,將身子養好。”
話落,便轉身而出。
珠簾響動,發出清脆的碰撞聲,謝雲初輕嗤一聲,無動於衷垂下眸,就在這時,一方熟悉的玉佩突兀地閃入眼簾,謝雲初不復鎮定,立即將那玉佩給拾起,神色變得古怪。
這枚雕刻鳳尾魚的沁玉是新婚敬茶時婆婆給她的見面禮,她十分鐘愛,一直懸在腰間,偏生珂姐兒抓周宴那日被小女娃不小心給摔斷了,她唯恐被人知曉,默默瞞了下來,後來防著婆婆過問,照著模樣打了一枚,只是擱在梳妝匣裡不再佩戴。
眼下這枚明顯是當年原物無疑,怎的又在她身上?
與此同時,那丫鬟春祺見王書淮負氣離開,慌得淚如雨下,撲通一聲跪在謝雲初跟前,
“我的主兒,您一貫是沉得住氣的,今日卻是怎麼了,盼星星盼月亮般將人盼回來,怎的又推了出去?您可別嚇奴婢。”
已經備受冷眼,倘若再得罪姑爺,往後日子越發艱難。
謝雲初捧著那玉佩神色呆呆坐在床榻,視線從玉佩挪至春祺身上,她穿著一身粉色比甲,腰間繫著同色汗巾,還梳著年輕丫鬟方有的雙丫髻。
明明春祺在一年前就嫁了人,她該梳婦人髻的。
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閃過腦海。
謝雲初心底駭浪滾滾,纖指深深掐入被褥裡,眼珠兒不動聲色在屋內轉了幾圈。
她這是遊魂了?
還是死後又活了回去?
春祺看著懵然的主子,輕輕拽了拽她的衣袖,“姐兒已滿了半歲,您前個兒還看好了日子,定了今日請姑爺回房,這會子把人氣走,回頭又該如何?奴婢擔心您被太太老爺苛責呢。”
透過春祺這番話,謝雲初越發確認這是回到了過去。
這一切太突然又太不可思議,饒是謝雲初死過一回,也不知該作何反應。
唯有腦子的恨意蓬勃而不休,這會兒別說公婆苛責,便是要休了她,她還得放幾根炮仗,燒它三日高香,遂冷笑回了一句,
“隨他去。”
見春祺滿臉不安,謝雲初壓下紛亂的心緒,笑著寬慰她,“你先去歇著,此事我自有分寸。”
春祺還是不動,她自幼服侍謝雲初,對她性子再熟悉不過,只覺著很不對勁。
謝雲初擔心被她盤問,便揉了揉肚子,“我餓了,你去幫我煮一碗金絲燕窩粥來。”
春祺臉色又是一震,謝家門第清貴,卻不算富裕,小姐嫁入王家,不敢輕易動嫁妝,一直省吃儉用過日子,庫房裡上好的燕窩也不過幾兩,每每她想拿出來給小姐補身子,小姐卻是不捨,說是要留著孝敬公婆之類。
春祺心底覺得謝雲初太無私了些,事事想著旁人,從不顧惜自個兒,眼下聽了這話,二話不說便起身,腳步邁得飛快,生怕謝雲初反悔。
目送春祺出了東次間,謝雲初茫然坐在金絲楠千工拔步床上,目光悠悠掠過雕刻龍鳳呈祥的橫楣,懸掛在兩側的大紅猩猩鴛鴦錦帳,還有一應熟悉的陳設.....
她真的還活著?
手摸到床沿,她試著起身,腳步觸地時並無過往的眩暈感,
太好了。
通泰的身子驅散了心底的陰霾,她眼眶泛淚,死過一回,活著就變得難能可貴。
謝雲初獨自消化片刻,喚來守夜的小丫鬟旁敲側擊一番,確認她回到了天禧八年三月十五這一日。
這個時候,她與王書淮成婚方一年多,而就在這一年半載的光陰中,與他同食同寢僅有一月,餘下的日子皆是分居。
再往後,因著王書淮埋身公務,已不習慣與她同寢,夫妻二人便商議每月初一十五同房,待她生下珝哥兒,王書淮來她屋裡的次數便更少了。
原以為是他自幼修道,束身養性的緣故,如今想一想,或許他並不喜愛她。
謝雲初閉了閉眼,雙手扶在桌案,重重吁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