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拇指和食指捏住菸嘴。
直至底下鴉雀無聲。
他的開腔出乎意料地柔和。話語是柔和的,聲音是柔和的,面容是柔和的,眼神也是柔和的。他幾乎是娓娓動聽地講述了一個故事,講述了他在懷化那個無名的村鎮所經受的震撼。他把所有人都帶去了那個遙遠的山鄉,帶到那臺黑白電視機前,帶入那些純樸而虔誠的觀眾的情感深處。
他提到那個他稱之為“不堪入目”、“不堪入耳”的片子,但自始至終沒有透露具體內容,也有意模糊了那個夜晚的具體日期。這是他的一念之仁,否則一臺之長的犀利批判足以毀掉那個編導的後半生。事實上他也寧願藉此造成一種人人自危的氛圍。
“我想問一句,你們做節目,眼面前到底有沒有觀眾?你們知不知道他們想看些什麼?你們想沒想過,你做的這些節目對他們到底有什麼用?”
他的面容陡然嚴峻起來。
“工廠裡的產品,分正品和次品,廠裡面有個質檢科,專門搞檢驗。請問我們的質檢科在哪裡?誰是質檢科的科長?我們的產品裡面有多少合格的?”
他突然一掌拍在桌子上,嚇了大家一跳:
“我冒說一句,大部分都是不合格的!”
這是一個相當嚴厲的說法,棍掃一大片。被他一棍子掃下去的人裡,多的是年紀比他大、資格比他老的人。這個說法因此具有極大的殺傷力。但這顯然不是失言,而是蓄意發起的攻擊,為此他也做好了承受這種殺傷力的反作用力的準備。
第二章 新任廳長的12341(5)
那是他當臺長之後第一次蓄意發威。
多年以後,他仍然清楚地記得自己當時的一言一行。
“我說你思想就沒有思想,文化就沒有文化,藝術就沒有藝術,你的這些東西丟到社會上去那都是些次品啊——我拍著桌子講了一句話,我認為這是我講得最好的一句話——我說你撒向人間都是沙!
“我講這句話動感情了。撒向人間都是沙啊!痛心疾首。鴉雀無聲,底下。我要抽菸,大家就望著我抽菸。他們說我鐵腕,說我霸道,大概就是這個時候形成的印象。”
魏文彬憶述這個難忘的場景時,彷彿重回當日,掏煙,點火,深吸,猶如復現當時的情景,靜寂良久,重新開腔:
“我覺得這次會對大家是個震動。我說做電視眼睛要向下,下是什麼?是老百姓。你做點什麼對下面的老百姓有點什麼幫助的話,我說你功莫大焉。那個時候實際上就有了個定位,什麼樣的定位?親民的定位。”
2.5 “劉瞎子”的故事
這一聲“撒向人間都沙”的吶喊實際上是魏文彬吹響的螢幕革命的號角。
但是不要寄望散會之後一切就會自動改變。當人們從那個演播廳魚貫而出,剛剛形成的那個強大氣場的壓力也就消失了,人們一身輕鬆地重新回到各自的軌道上。有的拎上攝像機去某企業的開業典禮上掃鏡頭、領紅包,有的去播豬飼料的廣告,有的回到辦公室喝茶閒聊,順便猜一猜臺長大人說的那些沙子是誰撒的,其中有些人,會對臺長大人的危言聳聽和道德說教不以為然,會以不無嘲諷的口吻說些“新官上任三把火”之類的話。只有極少數的人為新官擺出了燒火的架勢感到隱隱的興奮或者惴惴不安,他們或者想燒火,或者怕燒火。
慣性的力量是可怕的。
魏文彬在那次會上棍掃一大片,稱湖南臺的節目大部分都不合格,單單表揚了劉學稼的作品,說他的《沅陵,那遙遠的山鄉》是沙子之中為數不多的金子之一。會後他又將劉學稼約到家裡徹夜長談,熱血沸騰地策劃了一檔《我說湖南》的專題節目,希望劉學稼多出精品力作,提亮湖南熒屏,帶動節目質量的提升。
劉學稼是湖南電視臺的一號傳奇人物,外號“劉瞎子”,高度近視,眼鏡片比酒瓶子底還厚。他的傳奇之處就在於,摘了眼鏡幾乎是個光眼瞎子,戴上眼鏡卻有一雙捕捉美的慧眼。他從20世紀八十年代中期開始關注湘西,拍攝了一系列關於湘西的紀錄片,號稱“電視界的沈從文”。魏文彬稱為沙中之金的《沅陵,那遙遠的山鄉》是其中一部,另一部湘西題材的專題片《湘西,昨天的迴響》曾獲中國電視文藝“星光獎”,在當時的中國電視界廣為人知。遙遠神秘的湘西漸為人知,應當說劉學稼的紀錄片功不可沒。才華橫溢的“劉瞎子”走的是唯美路線,畫面精美絕倫,解說詞文采斐然,連配音都講究文化底蘊,基本鎖定徐俐(時為長沙電視臺播音員,現為中央電視臺新聞主播